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bǒ)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大鹏一日从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之高。
如果在风歇时停下来,其力量之大犹能将沧海之水簸干。
时人见我好发奇谈怪论,听了我的大言皆冷笑不已。
孔圣人还说后生可畏,大丈夫可不能轻视年轻人啊!
参考资料:
1、詹福瑞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350-351
摇:由下而上的大旋风。
假令:假使,即使。簸却:激起。沧溟:大海。恒:常常。殊调:不同流俗的言行。
余:我。大言:言谈自命不凡。
宣父:即孔子,唐太宗贞观十一年(637年)诏尊孔子为宣父。见《新唐书·礼乐志》。宋本“宣父”作“宣公”。丈夫:古代男子的通称,此指李邕。
大鹏是李白诗赋中常常借以自况的意象,它既是自由的象征,又是惊世骇俗的理想和志趣的象征。开元十三年(725年),青年李白出蜀漫游,在江陵遇见名道士司马承祯,司马称李白“有仙风道骨焉,可与神游八极之表”,李白当即作《大鹏遇希有鸟赋并序》(后改为《大鹏赋》),自比为庄子《逍遥游》中的大鹏鸟。李白诗中还有一首《临路歌》:“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据唐李华《故翰林学士李君墓志铭序》云,李白“赋《临终歌》而卒”。后人认为可能就是这首《临路歌》,“路”或为“终”之误写。可见李白终生引大鹏自喻之意。按此诗语气直率不谦,故前人有疑非李白之作者,亦有信为李白之作而辨之者。参詹锳主编《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此诗题解。
前四句中李白以大鹏自比。大鹏是《庄子·逍遥游》中的神鸟,传说这只神鸟其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翅膀拍下水就是三千里,扶摇直上,可高达九万里。大鹏鸟是庄子哲学中自由的象征,理想的图腾。李白年轻时胸怀大志,非常自负,又深受道家哲学的影响,心中充满了浪漫的幻想和宏伟的抱负。这只大鹏即使不借助风的力量,以它的翅膀一搧,也能将沧溟之水一簸而干,这里极力夸张大鹏的神力。在这前四句诗中,诗人寥寥数笔,就勾划出一个力簸沧海的大鹏形象——也是年轻诗人自己的形象。
诗的后四句,是对李邕怠慢态度的回答:“世人”指当时的凡夫俗子,显然也包括李邕在内,因为此诗是直接给李邕的,所以措词较为婉转,表面上只是指斥“世人”。“殊调”指不同凡响的言论。李白的宏大抱负,常常不被世人所理解,被当做“大言”来耻笑。李白显然没有料到,李邕这样的名人竟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于是,就抬出圣人识拔后生的故事反唇相讥。《论语·子罕》中说:“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这两句意为孔老夫子尚且觉得后生可畏,你李邕难道比圣人还要高明?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可轻视年轻人呀!后两句对李邕既是揄揶,又是讽刺,也是对李邕轻慢态度的回敬,态度相当桀骜,显示出少年锐气。
李邕在开元初年是一位名闻海内的大名士,史载李邕“素负美名,……人间素有声称,后进不识,京洛阡陌聚观,以为古人。或传眉目有异,衣冠望风,寻访门巷。”对于这样一位名士,李白竟敢指名直斥与之抗礼,足见青年李白的气识和胆量。“不屈己、不干人”笑傲权贵,平交王侯,正是李太白的真正本色。
这首诗是李白青年时代的作品。李邕在开元七年(719年)至九年(721年)前后,曾任渝州(今重庆市)刺史。史称李邕“颇自矜”(《旧唐书·李邕传 》),为人自负好名,对年轻后进态度颇为矜持。李白对此不满,在临别时写了这首态度颇不客气的《上李邕》一诗,以示回敬。
参考资料:
1、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350-351
2、葛景春.李白《上李邕》写于蜀中[J].社会科学研究,1986,06.
3、周啸天 等.唐诗鉴赏辞典补编.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0:158-159
大鹏是李白诗赋中常常借以自况的意象,它既是自由的象征,又是惊世骇俗的理想和志趣的象征。开元十三年(725年),青年李白出蜀漫游,在江陵遇见名道士司马承祯,司马称李白“有仙风道骨焉,可与神游八极之表”,李白当即作《大鹏遇希有鸟赋并序》(后改为《大鹏赋》),自比为庄子《逍遥游》中的大鹏鸟。李白诗中还有一首《临路歌》:“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据唐李华《故翰林学士李君墓志铭序》云,李白“赋《临终歌》而卒”。后人认为可能就是这首《临路歌》,“路”或为“终”之误写。可见李白终生引大鹏自喻之意。按此诗语气直率不谦,故前人有疑非李白之作者,亦有信为李白之作而辨之者。参詹锳主编《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此诗题解。
前四句中李白以大鹏自比。大鹏是《庄子·逍遥游》中的神鸟,传说这只神鸟其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翅膀拍下水就是三千里,扶摇直上,可高达九万里。大鹏鸟是庄子哲学中自由的象征,理想的图腾。李白年轻时胸怀大志,非常自负,又深受道家哲学的影响,心中充满了浪漫的幻想和宏伟的抱负。这只大鹏即使不借助风的力量,以它的翅膀一搧,也能将沧溟之水一簸而干,这里极力夸张大鹏的神力。在这前四句诗中,诗人寥寥数笔,就勾划出一个力簸沧海的大鹏形象——也是年轻诗人自己的形象。
诗的后四句,是对李邕怠慢态度的回答:“世人”指当时的凡夫俗子,显然也包括李邕在内,因为此诗是直接给李邕的,所以措词较为婉转,表面上只是指斥“世人”。“殊调”指不同凡响的言论。李白的宏大抱负,常常不被世人所理解,被当做“大言”来耻笑。李白显然没有料到,李邕这样的名人竟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于是,就抬出圣人识拔后生的故事反唇相讥。《论语·子罕》中说:“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这两句意为孔老夫子尚且觉得后生可畏,你李邕难道比圣人还要高明?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可轻视年轻人呀!后两句对李邕既是揄揶,又是讽刺,也是对李邕轻慢态度的回敬,态度相当桀骜,显示出少年锐气。
李邕在开元初年是一位名闻海内的大名士,史载李邕“素负美名,……人间素有声称,后进不识,京洛阡陌聚观,以为古人。或传眉目有异,衣冠望风,寻访门巷。”对于这样一位名士,李白竟敢指名直斥与之抗礼,足见青年李白的气识和胆量。“不屈己、不干人”笑傲权贵,平交王侯,正是李太白的真正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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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炭翁,伐薪(xīn)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bìn)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niǎn)冰辙(zhé)。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jì)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chì),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绡(xiāo)一丈绫,系(jì)向牛头充炭直。
有位卖炭的老翁,整年在南山里砍柴烧炭。
他满脸灰尘,显出被烟熏火燎的颜色,两鬓头发灰白,十个手指也被炭烧得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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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心里却担心炭卖不出去,还希望天更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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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意忘形的骑着两匹马的人是谁啊?是皇宫内的太监和太监的手下。
太监手里拿着文书,嘴里却说是皇帝的命令,吆喝着牛朝皇宫拉去。
一车的炭,一千多斤,太监差役们硬是要赶着走,老翁是百般不舍,但又无可奈何。
那些人把半匹红纱和一丈绫,朝牛头上一挂,就充当炭的价钱了。
参考资料:
1、陶本一.九年制义务教育课本语文七年级上册(试用本).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49.
2、吴大奎马秀娟.元稹白居易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161-164.
3、于海娣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364.
4、李静等.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157-158.
5、陈友琴等.白居易.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60-62.
宫市:指唐代皇宫里需要物品,就向市场上去拿,随便给点钱,实际上是公开掠夺。唐德宗时用太监专管其事。伐:砍伐。薪:柴。南山:城南之山。
烟火色:烟熏色的脸。此处突出卖炭翁的辛劳。苍苍:灰白色,形容鬓发花白。
得:得到。何所营:做什么用。营,经营,这里指需求。
可怜:使人怜悯。愿:希望。
晓:天亮。辗:同“碾”,压。辙:车轮滚过地面辗出的痕迹。
困:困倦,疲乏。市:长安有贸易专区,称市,市周围有墙有门。
翩翩:轻快洒脱的情状。这里形容得意忘形的样子。骑:骑马的人。黄衣使者白衫儿:黄衣使者,指皇宫内的太监。白衫儿,指太监手下的爪牙。
把:拿。称:说。敕:皇帝的命令或诏书。回:调转。叱:喝斥。牵向北:指牵向宫中。
千余斤:不是实指,形容很多。驱:赶着走。将:语助词。惜不得:舍不得。得,能够。惜,舍。
半匹红绡一丈绫:唐代商务交易,绢帛等丝织品可以代货币使用。当时钱贵绢贱,半匹纱和一丈绫,比一车炭的价值相差很远。这是官方用贱价强夺民财。系:绑扎。这里是挂的意思。直:通“值”,指价格。
此诗载于《全唐诗》卷四百二十七。下面是中国古典文学专家、文艺理论家、陕西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霍松林教授对此诗的赏析要点。
开头四句,写卖炭翁的炭来之不易。“伐薪、烧炭”,概括了复杂的工序和漫长的劳动过程。“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活画出卖炭翁的肖像,写出劳动的艰辛,也得到了形象的表现。“南山中”点出劳动场所,这“南山”就是王维所写的“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的终南山,豺狼出没,荒无人烟。在这样的环境里披星戴月,凌霜冒雪,一斧一斧地“伐薪”,一窑一窑地“烧炭”,好容易烧出“千余斤”,每一斤都渗透着心血,也凝聚着希望。写出卖炭翁的炭是自己艰苦劳动的成果,这就把他和贩卖木炭的商人区别了开来。但是,假如这位卖炭翁还有田地,凭自种自收就不至于挨饿受冻,只利用农闲时间烧炭卖炭,用以补贴家用的话,那么他的一车炭被掠夺,就还有别的活路。然而情况并非如此。诗人的高明之处在于没有自己出面向读者介绍卖炭翁的家庭经济状况,而是设为问答:“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这一问一答,不仅化板为活,使文势跌宕,摇曳生姿,而且扩展了反映民间疾苦的深度与广度,使读者清楚地看到:这位劳动者已被剥削得贫无立锥,别无衣食来源;“身上衣裳口中食”,全指望他千辛万苦烧成的千余斤木炭能卖个好价钱。这就为后面写宫使掠夺木炭的罪行做好了有力的铺垫。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这是脍炙人口的名句。“身上衣正单”,自然希望天暖。然而这位卖炭翁是把解决衣食问题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卖炭得钱”上的,所以他“心忧炭贱愿天寒”,在冻得发抖的时候,一心盼望天气更冷。诗人如此深刻地理解卖炭翁的艰难处境和复杂的内心活动,只用十多个字就如此真切地表现了出来,又用“可怜”两字倾注了无限同情,催人泪下。
这两句诗,从章法上看,是从前半篇向后半篇过渡的桥梁。“心忧炭贱愿天寒”,实际上是期待朔风凛冽,大雪纷飞。“夜来城外一尺雪”,这场大雪总算盼到了!也就不再“心忧炭贱”了!“天子脚下”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们为了取暖,不会在微不足道的炭价上斤斤计较。当卖炭翁“晓驾炭车辗冰辙”的时候,占据着他的全部心灵的,不是埋怨冰雪的道路多么难走,而是盘算着那“一车炭”能卖多少钱,换来多少衣和食。要是在小说家笔下,是可以用很多笔墨写卖炭翁一路上的心理活动的,而诗人却一句也没有写,这因为他在前面已经给读者开拓了驰骋想象的广阔天地。
卖炭翁好不容易烧出一车炭、盼到一场雪,一路上满怀希望地盘算着卖炭得钱换衣食,结果却遇上了“手把文书口称敕”的“宫使”。在皇宫的使者面前,在皇帝的文书和敕令面前,跟着那“叱牛”声,卖炭翁在从“伐薪”、“烧炭”、“愿天寒”、“驾炭车”、“辗冰辙”,直到“泥中歇”的漫长过程中所盘算的一切、所希望的一切,全都化为泡影。
从“南山中”到长安城,路那么遥远,又那么难行,当卖炭翁“市南门外泥中歇”的时候,已经是“牛困人饥”;如今又“回车叱牛牵向北”,把炭送进皇宫,当然牛更困、人更饥了。那么,当卖炭翁饿着肚子,走回终南山的时候,他会想些什么呢,他往后的日子又怎样过法呢,这一切,诗人都没有写,然而读者却不能不想。当想到这一切的时候,就不能不同情卖炭翁的遭遇,不能不憎恨统治者的罪恶,而诗人“苦宫市”的创作意图,也就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这首诗具有深刻的思想性,艺术上也很有特色。诗人以“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两句展现了几乎濒于生活绝境的老翁所能有的唯一希望。这是全诗的诗眼。其他一切描写,都集中于这个诗眼。在表现手法上,则灵活地运用了陪衬和反衬。以“两鬓苍苍”突出年迈,以“满面尘灰烟火色”突出“伐薪、烧炭”的艰辛,再以荒凉险恶的南山作陪衬,老翁的命运就更激起了人们的同情。而这一切,正反衬出老翁希望之火的炽烈:卖炭得钱,买衣买食。老翁“衣正单”,再以夜来的“一尺雪”和路上的“冰辙”作陪衬,使人更感到老翁的“可怜”。而这一切,正反衬了老翁希望之火的炽烈:天寒炭贵,可以多换些衣和食。接下去,“牛困人饥”和“翩翩两骑”,反衬出劳动者与统治者境遇的悬殊;“一车炭,千余斤”和“半匹红纱一丈绫”,反衬出“宫市”掠夺的残酷。而就全诗来说,前面表现希望之火的炽烈,正是为了反衬后面希望化为泡影的可悲可痛。
这篇诗没有像《新乐府》中的有些篇那样“卒章显其志”,而是在矛盾冲突的高潮中戛然而止,因而更含蓄,更有力,更引人深思,扣人心弦。这首诗千百年来万口传诵,并不是偶然的。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miǎn),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yī)清芬。
我敬重孟先生的庄重潇洒,他为人高尚风流倜傥闻名天下。
少年时鄙视功名不爱官冕车马,高龄白首又归隐山林摒弃尘杂。
明月夜常常饮酒醉得非凡高雅,他不事君王迷恋花草胸怀豁达。
高山似的品格怎么能仰望着他?只在此揖敬他芬芳的道德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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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夫子:指孟浩然。夫子,一般的尊称。风流:古人以风流赞美文人,主要是指有文采,善词章,风度潇洒,不钻营苟且等。王士源《孟浩然集序》说孟“骨貌淑清,风神散朗,救患释纷,以立义表。灌蔬艺竹,以全高尚。”
红颜句:意谓从青年时代起就对轩冕荣华(仕宦)不感兴趣。白首:白头,指老年。
中圣:“中圣人”的简称,即醉酒。曹魏时徐邈喜欢喝酒,称酒清者为圣人,酒浊者为贤人。中:读去声,动词,“中暑”、“中毒”之“中”,此为饮清酒而醉,故曰中圣。迷花:迷恋花草,此指陶醉于自然美景。事君:侍奉皇帝。
高山:言孟品格高尚,令人敬仰。徒此揖清芬:只有在此向您清高的人品致敬了。
李白的律诗,不屑为格律所拘束,而是追求古体的自然流走之势,直抒胸臆,透出一股飘逸之气。李白与孟浩然的友谊是诗坛上的一段佳话。二人彼此结识,固然不乏饮酒唱和、携手邀游的乐趣,但是至为重要的,则是在追求情感的和谐一致,寻求灵性飘逸的同伴和知音。史载孟浩然曾隐鹿门山,年四十余客游京师,终以“当路无人”,还归故园。而李白竟亦有类似的经历。他少隐岷山,又隐徂徕山.后被玄宗召至京师,供奉翰林。终因小人谗毁,被赐金放还。的确,笑傲王侯,宏放飘然,邈然有超世之心,这便是两位著名诗人成为知交的根本原因。这首诗就是二人友谊的见证。
首先看其章法结构。首联即点题,揭出“吾爱”二字,亲切挚恳,言由心出,一片真情掩蔽全篇,抒发了对孟浩然的钦敬爱慕之情。“孟夫子”,点出所爱之人,扣紧题目。孟浩然比李白长十二岁,年岁既长,襟怀磊落,生性潇洒,诗才又特出,自然令李白仰慕钦敬,所以才以“夫子”相称。“夫子”非章句腐儒,那是作者鄙夷不耻的。这是对孟浩然倜傥旷放生涯的赞誉,果然,下面使补充道:“风流天下闻”。一个“爱”字是贯串全诗的抒情线索。“风流”指浩然潇洒清远的风度人品和超然不凡的文学才华。这一联提纲挈领,总摄全诗。到底如何风流,就要看中间二联的笔墨了。
中二联好似一幅高人隐逸图,勾勒出一个高卧林泉、风流自赏的诗人形象。作者集中笔墨刻画这位儒雅悠闲的“孟夫子”形象:“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红颜”对“白首”,当是概括了孟浩然漫长的人生旅程,“轩冕”对“松云”,则象征着仕途与隐遁,象征着富贵与淡泊.前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一边是达官贵人的车马冠服,一边是高人隐士的松风白云,浩然宁弃仕途而取隐遁,通过这一弃一取的对比,突出了他的高风亮节。“白首”句着一“卧”字,活画出人物风神散朗、寄情山水的高致。如果说颔联是从纵的方面写浩然的生平,那么颈联则是在横的方面写他的隐居生活。在皓月当空的清宵,他把酒临风,往往至于沉醉,有时则于繁花丛中,流连忘返。颔联采取由反而正的写法,即由弃而取,颈联则自正及反,由隐居写到不事君。纵横正反,笔姿灵活。
中二联是在形象描写中蕴含敬爱之情,尾联则又回到了直接抒情,感情进一步升华。浩然不慕荣利、自甘淡泊的品格已写得如此充分,在此基础上将抒情加深加浓,推向高潮,就十分自然,如水到渠成。仰望高山的形象使敬慕之情具体化了,但这座山太巍峨了,因而有“安可仰”之叹,只能在此向他纯洁芳馨的品格拜揖。这样写比一般地写仰望又翻进了一层,是更高意义上的崇仰,诗就在这样的赞语中结束。
其次诗在语言上也有自然古朴的特色。首联看似平常,但格调高古,萧散简远。它以一种舒展的唱叹语调来表达诗人的敬慕之情,自有一种风神飘逸之致,疏朗古朴之风。尾联也具有同样风调。中二联不斤斤于对偶声律,对偶自然流走,全无板滞之病。谢榛《四溟诗话》曾谓,“红颜”句与“迷花”句,“两联意颇相似”,其中运用“互体”,耐人寻味:“弃轩冕”、“卧松云”是一个事情的两个方面。这样写,在自然流走之中又增加了摇曳错落之美。诗中用典,融化自然,不见斧凿痕迹。如“中圣”用曹魏时徐邈的故事,他喜欢喝酒,将清酒叫作圣人,浊酒叫作贤人,“中圣”就是喝醉酒之意,与“事君”构成巧妙的对偶。“高山”一句用了《诗经·小雅·车舝》中“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典故,后来司马迁又在《孔子世家》中用来赞美孔子。这里既是用典,又是形象描写,即使不知其出处,也仍能欣赏其形象与诗情之美。而整个诗的结构采用抒情——描写——抒情的方式。开头提出“吾爱”之意,自然地过渡到描写,揭出“可爱”之处,最后归结到“敬爱”。依感情的自然流淌结撰成篇,所以像行云流水般舒卷自如,表现出诗人率真自然的感情。
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pǔ)深。
人到晚年特别喜好安静,对人间万事都漠不关心。自思没有高策可以报国,只要求归隐家乡的山林。
宽解衣带对着松风乘凉,山月高照正好弄弦弹琴。君若问穷困通达的道理,请听水浦深处渔歌声音。
参考资料:
1、彭定求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292
2、蘅塘退士.全息本唐诗三百首.上海:学林出版社,2006:176
3、耿建华.唐宋诗词精译(诗卷).济南:黄河出版社,1996:131-312
4、邓安生等.王维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0:144-145
5、蘅塘退士等.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元曲三百首.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117
6、沙灵娜.唐诗三百首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8:199-200
晚年:年老之时。唯:亦写作“惟”,只。好(hào):爱好。自顾:自念;自视。长策:犹良计。空知:徒然知道。旧林:指禽鸟往日栖息之所。这里比喻旧日曾经隐居的园林。
吹解带:吹着诗人宽解衣带时的闲散心情。解带,表示熟不拘礼,或表示闲适。君:一作“若”。穷:不能当官。通:能当官。理:道理。渔歌:隐士的歌。浦深:河岸的深处。
这是一首赠友诗。全诗写情多于写景。三、四句隐含不满朝政之牢骚。
诗开头就说“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描述了晚年唯好清静、万事皆不关心的心态,看似达观,实则表露出诗人远大抱负无法实现的无奈情绪。说自己人到晚年,惟好清静,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了,乍一看,生活态度消极之至,但这是表面现象。仔细推求起来,这“唯好静”的“唯”字大有文章。一是确实“只”好静。二是“动”不了才“只得”好静。三是显示出极端消极的生活态度。既不写中年、早年“惟好静”,却写晚年变得“惟好静”,耐人寻味。如细细品味,不难发现此中包含着心灵的隐痛。
颔联紧承首联,“自顾无长策”道出诗人理想的破灭和思想上的矛盾、痛苦,在冷硬的现实面前,深感无能为力。既然理想无法实现,就只好另寻出路。入世不成,便只剩下出世一条路了。亦即跳出是非场,放波山水,归隐田园,“空知返旧林”。一个“空”字,包含着几多酸楚与感慨!此两句亦透露了一个中年消息。王维此时虽任京官,但对朝政已经完全失望,开始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正是他此时内心的真实写照。
王维早年,怀有政治抱负的雄心,在张九龄任相时,他对现实充满希望。然而,没过多久,张九龄罢相贬官,朝政大权落到奸相李林甫手中,忠贞正直之士一个个受到排斥、打击,政治局面日趋黑暗,王维的理想随之破灭。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他既不愿意同流合污,又感到自己无能为力。“自顾无长策”,就是他思想上矛盾、苦闷的反映。他表面上说自己无能,骨子里隐含着牢骚。尽管在李林甫当政时,王维并未受到迫害,实际上还升了官,但他内心的矛盾和苦闷却越来越加深了。对于这个正直而又软弱、再加上长期接受佛教影响的封建知识分子来说,出路就只剩下跳出是非圈子、返回旧时的园林归隐这一途了。“空知返旧林”意谓:理想落空,归隐何益?然而又不得不如此。在他那恬淡好静的外表下,内心深处的隐痛和感慨,还是依稀可辨的。
颈联写的是诗人归隐“旧林”后的通送适意。理想落空的悲哀被“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的闲适所取代。摆脱了仕宦的种种压力,诗人可以迎着松林清风解带敞怀,在山间明月的伴照下独坐弹琴,自由自在,悠然自得。然而在这恬淡闲适的生活中,依然可以感受到诗人内心深处的隐痛和感慨。诗人肯定、赞赏那种“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的隐逸生活和闲适情趣,实际上是他在苦闷之中追求精神解脱的一种表现。这既含有消极因素,又含有与官场生活相对照、隐示厌恶与否定官场生活的意味。
“松风”、“山月”均含有高洁之意。王维追求这种隐逸生活和闲适情趣,说他逃避现实也罢,自我麻醉也罢,无论如何,总比同流合污、随波逐流好。诗人在前面四句抒写胸臆之后,抓住隐逸生活的两个典型细节加以描绘,展现了一幅鲜明生动的形象画面,将“松风”、“山月”都写得似通人意,情与景相生,意和境相谐,主客观融为一体,这就大大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
尾联诗人借答张少府,用《楚辞·渔父》的结意现出诗人企羡渔父悠然独居,不问人间穷通。歌入浦,以不答为咎,合不尽之意于言外。“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用一问一答的形式,照应了“酬”字;同时,又妙在以不答作答:若要问我穷通之理,我可要唱着渔歌向河浦的深处去了。末句含蓄蕴藉,耐人咀嚼,似乎在说:世事如此,还问什么穷通之理,不如跟我一块归隐去吧!又淡淡地勾出一幅画面,用它来结束全诗,可真有点“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的“神韵”。王维避免对当世发表议论,隐约其词,似乎在说:通则显,穷则隐,豁达者无可无不可,何必以穷通为怀。而联系上文来看,又似乎在说:世事如此,还问什么穷通之理,不如跟我一块归隐去吧!这就带有一些与现实不合作的意味了。
从表面上看,诗人显得很达观。可是,这种对万事不关心的态度,正是一种抑郁不满情绪的表现,字里行间流露出不得已的苦闷,说明了诗人仍然未忘朝政,消沉思想是理想幻灭的产物。“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两句含义是非常深永的。他没有回天之力,又不愿同流合污,只能洁身隐遁。他又故意用轻松的笔调描写隐居之乐,并对友人说“君问穷能理,渔歌入浦深”,大有深意,似乎只有在山林生活中他才领悟了人生的真谛,表现出诗人不愿与统治者合作的态度,语言含蓄有致,发人深思。诗的末句又淡淡地勾出一幅画面,含蓄而富有韵味,耐人咀嚼,发人深思,正是这样一种妙结。
有约西湖去,移棹晓折芙蓉。算才是,称心红。染不尽薰风。千桃过眼春如梦,还认锦叠云重。弄晚色,旧香中。旋撑入深丛。
从容。情犹赋、冰车健笔,人未老、南屏翠峰。转河影、浮槎信早,素妃叫、海月归来,太液池东。红衣卸了,结子成莲,天劲秋浓。
“塞翁吟”,词牌名,以《淮南子》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故事名之。双调,九十二字,前片十句,六平韵;后片九句,四平韵。
“有约”四句,触景生情的即兴之言。此言尹焕接到拜为右司郎官的任命,赶赴朝中谢恩。这是一件称心如意的美事,因此尹焕在西湖上设宴,以示庆贺。词人应约前去赴宴,在船上随手摘来一枝荷花,祝贺尹的官运像红荷花那样的红得称心如意。“晓折芙蓉”既是写实,点一“晓”字,又是暗示尹焕能早得帝宠也。“染不尽”一句,恭贺语。“薰风”,即南风。此与前“晓”字,点出时间是夏日的早上,而“染不尽薰风”,又是表示“暖风熏得游人醉”,如意郎遇如意事也。“千桃”两句,言万花似锦的春色如梦如幻。紧接着尹焕又迎来了五彩祥云庇护的夏日。“春如梦”,暗示着他们年青时候的冶游生活美如春梦。杜牧诗中“春风十里扬州路”及“十年一觉扬州梦”句,可作此注释。“弄晚色”三句,明为写实景,暗中又是赞颂词。此言船在夕阳中撑入荷花丛中,愈感花香袭人。而词中一“旧”字暗示出,词人也是在祝愿尹焕,希望他越老越得意,宦途顺遂,帝宠有加。
“从容”三句,转述自身。言自己且从容地寄情在吟诗赋词之中,用“健笔”写出一首首新清的词作。词人说:我还没到年老力衰之时,所以不必急于归隐到南屏山中的深林中去。“转河影”三句,有暗示尹焕应知富贵有期,不如归去之意。词人说:天上的银河星转斗移,圆月从东海那边太液池附近中缓缓上升,仿佛听到广寒仙子的召唤声,请你乘着一年一度来临的仙筏上溯天河,“归去来兮”。“红衣”句,也是暗示尹应趁时而急流勇退。言眼前的一片繁茂的荷花,终有凋零的一天,到那秋风萧瑟之时,也是“结子成莲”,有了结果的日子。繁华过后,终有归于清静的时候,所以奉劝老友应顺天时尽人事。
江之南有贤人焉,字子固,非今所谓贤人者,予慕而友之。淮(huái)之南有贤人焉,字正之,非今所谓贤人者,予慕而友之。二贤人者,足未尝相过也,口未尝相语也,辞币未尝相接也。其师若友,岂尽同哉?予考其言行,其不相似者,何其少也!曰:学圣人而已矣。”学圣人,则其师若友,必学圣人者。圣人之言行,岂有二哉?其相似也适然。
予在淮南,为正之道子固,正之不予疑也。还江南,为子固道正之,子固亦以为然。予又知所谓贤人者,既相似,又相信不疑也。
子固作《怀友》一首遗(wèi)予,其大略欲相扳(pān)以至乎中庸(yōng)而后已。正之盖亦常云尔。夫安驱徐行,轥(lìn)中庸之庭,而造于其堂,舍二贤人者而谁哉?予昔非敢自必其有至也,亦愿从事于左右焉尔。辅而进之,其可也。
噫(yī)!官有守,私有系,会合不可以常也,作《同学一首别子固》以相警(jǐng),且相慰云。
江南有一位贤人,字子固,他不是现在一般人所说的那种贤人,我敬慕他,并和他交朋友。淮南有一位贤人,字正之,他也不是现在一般人所说的那种贤人,我敬慕他,也和他交朋友。这两位贤人,不曾互相往来,不曾互相交谈,也没有互相赠送过礼品。他们的老师和朋友,难道都是相同的吗?我注意考察他们的言行,他们之间的不同之处竟是多么少呀!应该说,这是他们学习圣人的结果。学习圣人,那么他们的老师和朋友,也必定是学习圣人的人。圣人的言行难道会有两样的吗?他们的相似就是必然的了。
我在淮南,向正之提起子固,正之不怀疑我的话。回到江南,向子固提起正之,子固也很相信我的话。于是我知道被人们认为是贤人的人,他们的言行既相似,又互相信任而不猜疑。
子固写了一篇《怀友》赠给我,其大意是希望互相帮助,以便达到中庸的标准才肯罢休。正之也经常这样说过。驾着车子稳步前进,辗过中庸的门庭而进入内室,除了这两位贤人还能有谁呢?我过去不敢肯定自己有可能达到中庸的境地,但也愿意跟在他们左右奔走。在他们的帮助下前进,大概能够达到目的。
唉,做官的各有自己的职守,由于个人私事的牵挂,我们之间不能经常相聚,作《同学一首别子固》,用来互相告诫,并且互相慰勉。
参考资料:
1、王兆鹏,黄崇浩编选.王安石集:凤凰出版社,2014.10:第177-178页
2、欧阳修著,《线装经典》编委会编.唐宋八大家散文:晨光出版社,2014.09:第350页
同学:共同学习圣人之道。一首:一篇。子固:曾巩(1019年-1083年),字子固,汉族,建昌军南丰(今江西省南丰县)人,后居临川,北宋散文家、史学家、政治家。著有《元丰类稿》。慕:仰慕。友:与......交朋友,动词。正之:孙侔,字正之,一字少述。吴兴(今浙江湖州)人。早年丧父,事母至孝。多次被人推荐,曾授校书郎扬州州学教授。相过:拜访,交往。过,访问。相语:交谈。辞:这里指书信往来。币:帛,丝织品,这里指礼品。若:和,与。考:考察、观察。适然:理所当然的事情。
《怀友》:原文见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四。其文云:“因介卿(即介甫)官于扬,予穷居极南······为作《怀友》书两通,一自藏,一纳介卿家。”遗:赠送。大略:大体上。扳:同“攀”,援引。至乎中庸:语本曾巩《怀友》“望中庸之域,其可以策而及也。”中庸:儒家奉行的道德标准,认为不偏为中,不变为庸,即不偏不倚,循常守旧。安驱:稳稳当当地驾车。轥:车轮碾过。造于:到达。昔:昔日。
噫:唉,表示感叹。守:职守,工作岗位。私:私人。系:牵系,系念。警:警策,勉励。
●全文层次
全文可分三层。第一层,自发端至“其相似也适然”。内容是介绍作者两位友人的共同特征:“非今所谓贤人者”,“学圣人而己”。尽管他们素不相识,所师所友也不同,然而,他们的言行极其相似。这就表明,他们“学圣人”达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第二层,自“予在淮南”到“辅而进之,其可也。”同是“学圣人”,“既相似,又相信不疑”,而作者也是有志于“学圣人”的,他们共同努力,“辅而进之”。第三层,至结尾。声明作文的缘故。由于“会合不可以常”,难得经常聚首交流,所以,作文“相警”亦“相慰”。“相警”足见其重道,“相慰”足见其重情。《同学一首别子固》的表现形式,颇具特色。文章题曰“别子固”,但是,一开始便以曾巩和孙侔相提并论,称赞他们是“学圣人”而有成的“贤人”,而且是“非今所谓贤人者”。作者写正之即是写子固,交互辉映。
●构思特点
这篇文章在构思上有一个显著特点,即不单从曾巩与自己的关系着笔,而是引出一位各方面情况与曾巩神合的孙正之作为映衬,分别从作者自己与曾、孙两人的关系着笔,形成平行的双线结构。这样来体现“同学”的主题,是比较新颖独特的。
文章一上来就分别介绍“江之南”、“淮之南”的两位贤人曾子固和孙正之。强调他们都不是当今世俗所说的那种贤人,暗示下文的同学于圣人;同时又分别点明“予慕而友之”,将自己和曾、孙两人分别挂上了钩,暗示了三人趣尚的一致,为下文两人之相似、师友之相同张本。作者在《送孙正之序》表示:“予官于扬,得友日孙正之。正之行古之道,又善为古文。”这正是他们三人志趣契合的基础。
接着,作者又转而强调,这两位自己所仰慕的朋友和贤人,他们之间却从来未曾相互拜访、交谈,或互致书信礼物。三个排句,蝉联而下,把双方未曾识面的意思强调得非常突出。既然如此,“其师若(与)友,岂尽同哉?”这一问自在情理之中。下面又一转:“予考其言行,其不相似者,何其少也!”,这就有些超越常理了。既未谋面,师友又不尽同,何以两人竟如此相似?这就不能不推出下面的结论:“学圣人而已矣。”为了使这一论断更确切不移.作者又进而论证:既然同学于圣人,那么他们的师友,也一定是学圣人的;圣人的言行都是相同的,同学于圣人的人,各方面都很相似,就是很自然的了。这一层,一步一转,从未曾相识说到师友的不同,再转出两人的相似,最后揭出同学圣人的正意。纯用抽象的逻辑推理,丝毫不涉及两人的具体行事,但他们“同学”于圣人这一点却被论证得很有说服力。正是在这里,作者揭示出“同学”的深刻涵义。真正意义上的“同学”在于同道,在于同学于圣人,而不在形迹上曾否相过、相语、相接。这也正是作者一开头所说的他们与“今所谓贤人者”有区别的具体涵义。既然如此,仰慕而分别与之相交的作者自己,其为“同学”也自在不言中了。
文章的第二段,从“相似”进一步引出了“相信”,作者分别向两人谈到对方,尽管他们从未有过交接,却都相信作者的介绍。这种“相信”,似又超乎常情。但这正表现出“同学”于圣人的贤人之间那种超越空间、不拘形迹的神交,那种高度的相互信任。而曾、孙两人对作者的“相信”也就不言而喻。
文章的第三段从两位贤人的共同志向引出作者追随他们的愿望。首先提到曾巩赠给自己的《怀友》一文,表示要携手共进,至乎“中庸”,然后捎带一笔,正之盖亦常云尔”,照应上文“相似”之论。并进而指出,能达中庸之境的,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这正是“同学于圣人”的表现。曾巩先在《怀友》(见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四所载)中,诉说自己少而学,不得师友,望圣人之中庸而未能至。“尝欲得行古法度士与之居游,孜孜焉考予之失而切剧(磨)之。皇皇四海,求若人而不获。自得介卿。然后始有周旋激恳、摘予之过而接之以道者;使予幡然其勉者有中,释然其思者有得矣,望中庸之域,其可以策而及也”。可惜彼此远隔,会少离多,切磨之效不深。本篇这一段,正与子固殷殷求友之意相呼应,又提出孙正之正是其所渴望相交的最佳人选。至于作者自己,则谦虚地说从来不敢自期其必能到圣人中庸的境界,但愿在他们的帮助下朝这个方向努力。到这里,把三人“同学”于圣人以至乎“中庸”的意思完全表明了。
末段以抒情之笔收束,正面点出题中“别”字。在官为职守所拘,在私有人事牵系,彼此不能经常在一起,这真是无可奈何的事。《怀友》说:“思而不释,已而叙之,相慰且相警也。”这里也说:“作《同学一首别子固》,以相警且相慰云。”朋友之问,互赠文字,以为学之道相策勉,以交谊之诚相慰藉,此篇是个很好的榜样。
●写作手法
此文出现了许多重复句式,如“江之南有贤人焉”、“淮之南有贤人焉”等句,作者这样写意在向读者传递一个信息:自己所说的贤人跟世俗所说的贤人有所不同。他所说的贤人是以“学圣人”为务的,这些贤人的目标是“至乎中庸而后已”,而世俗所说的贤人仅仅是就才学而言,二者的差别一目了然。此文写“别子固”,但多数篇幅以正之作陪,交互映发,错落参差。此文笔情高奇,淡而弥远,令人寻味无穷。
此文在表现形式上的最大特色,是陪衬法的运用。文章一开始便以曾巩和孙侔相提并论,称赞他们是学习圣人而言行一致的“贤人”,表示自己与他们志同道合,要互相勉励,以达到中庸之道的境界。因此,文章题为“别子固”,却处处以孙正之陪说,写正之即是在写子固,反复强调,交互映发,错落参差,结构紧凑,而不显得单调重复。文章淡淡写来,却显得情真意笃。
在修辞方面,运用排比手法。如开头几句,以整齐的排比句写曾、孙二贤。第二段的排比句稍有变化,文章显得既整饬又灵活。这种写法是为了说明贤德之士,不必同师,只要效法圣人,便能殊途同归,从而突出了君子同道而合的主题。
文章从江南、淮南二贤人言行相似入手,自然引出同学圣人之意。然后紧扣“同学”二字,从共同学习圣人之道上立意。共同学习圣人,就会志同道合,言行相似,相互信任,友谊长存。这也正式建立朋友之间牢固友谊的基础。最后以相互攀引而共同登上圣人殿堂来互相勉励,更显示出作者志向远大,思想高尚。子固、正之二人言行相似,互相映衬,为文章增色不少。文中排比句的反复运用,长短句的交错出现,也增强了文章的语言美。
周子横山隐,开门临城隅(yú)。
连峰入户牖(yǒu),胜概凌方壶。
时作白纻(zhù)词,放歌丹阳湖。
水色傲溟(míng)渤,川光秀菰(gū)蒲。
当其得意时,心与天壤俱。
闲云随舒卷,安识身有无。
抱石耻献玉,沉泉笑探珠。
羽化如可作,相携上清都。
周先生隐居在丹阳横山,开门就看到秀丽的丹阳。
连绵的山峦围绕周围,壮观的景色胜过仙乡。
有空就写诗作曲,来了情绪就在丹阳湖上高唱《白纻词》。
丹阳湖水清秀荡漾,远胜过东海浩荡的感觉,水光山色与菰蒲草共显娇娆。
当你得意之时,心灵与天地融合在一体。
任天上云卷云舒,看世界人来人往,哪里还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身不在,痛苦何在?
你身怀美玉而不露,心有高才而不显。
如果我们学道成功,就一起携手游览仙山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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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山:又名横望山,在安徽当涂县北六十里。四望皆横,故名横山。其南有丹阳湖。
方壶:方丈,海中三神山之一。
丹阳湖:在今安徽当涂县东南,周围三百馀里。
菰:即菰菜,俗称茭白。
“抱石”句:用卞和事。
羽化:谓成仙,即“变化飞升”之意。
十年憔(qiáo)悴(cuì)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
伏波故道风烟在,翁仲遗墟草树平。
直以慵(yōng)疏招物议,休将文字占时名。
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zhuó)缨(yīng)。
永州十年艰辛,憔悴枯槁进京;长安三旬未尽,奉旨谪守边庭。
踏上汉时故道,追思马援将军;昔日石人何在,空余荒草野径。
你我无心攀附,奸佞诽谤忠臣;诗文竟致横祸,劝君封笔隐名。
今日生离死别,对泣默然无声;何须临河取水,泪洒便可濯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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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憔悴:指被贬十年的屈辱与痛苦生活。憔悴:面貌惨淡,亦指艰难困苦。秦京:秦都咸阳,此处代指唐都长安。
故道:指“伏波将军”马援率领军队攻打越南曾走过的路。风烟:风云雾霭。翁仲:秦时巨人,秦始皇曾铸金人以像翁仲,后世称石像或墓道石为翁仲。翁仲遗墟,指伏波故道上的汉魏古墓。草树平,即草与树平,表示非常荒凉。
慵疏:懒散粗疏,这是托词,其实是说不愿与腐朽势力同流合污。招物议,遭到某些人的批评指责。时名:一时的名声。
临河:去河边。濯缨:“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表明自己与好友刘禹锡(刘梦得)都是清流,不是浊流,不言委屈,而人知其含冤。
柳子厚与刘梦得在公元793年(贞元九年)同为赐进士及第,踏上仕途,二十多年来,肝胆相照,取长补短,是中唐文坛上的“双星”。孙昌武先生在《柳宗元评传》中写道:“刘禹锡是柳宗元一生中最为亲密的友人,是一代差可与柳宗元比肩的卓越的思想家、文学家、政治家……二人交谊终身不渝,在政治斗争中同进退,相支持,在思想理论上互有影响,在文学上也共同切磋,相互学习。”从步入仕途到“永贞革新”,从革新失败到被贬谪,从奉旨返京到再度远谪,他们始终患难与共。永州十年,二人交谊最密切,通讯最频繁。公元815年(元和十年)旧历二月,二人作为“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归人”(柳宗元《诏追赴都二月至灞上亭》)分别从永州、朗州回到长安,满以为劫难已过,对前途充满希望和幻想,谁知不到一个月,却被外放至更为荒僻的远州任职。是年三月,二人打点行装,携家带口,又一次踏上南下之路。就心态而言,彼此都凄然伤感,二人都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造福桑梓;但朝廷一再疏远,新贵们造谣中伤,其理想已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纵有雄才大略仍无用武之地,因而更加愤懑。柳宗元便有“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重别梦得》)的打算,刘禹锡则更低调:“耦耕若便遗身世,黄发相看万事休”(《答重别》),他们已把功名看淡,悟出东山再起遥不可及的道理。到衡阳后,一人往西南去了柳州,一人向南直奔连州,歧路分手,万语千言,甚为感人。刘梦得形容惜别时的情景为“归目并随回雁尽,愁肠正遇断猿时”(《再授连州至衡阳酬柳柳州赠别》),分手之后,相互写诗酬答,共六首,其中七律二首,七绝二首,五绝二首,均字字含情,句句有泪,深沉而郁抑,哀伤而悲凄。《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为第一首。
首联两句,有回顾,有直面,起伏跌宕,贮泪其中。始“伏”而“起”,旋“起”而又“伏”,短短十四个字,把两位诗人十几年来的坎坷命运集中凝炼地表现了出来,引发读者无穷的联想和遐思:“永贞革新”失败后,“二王八司马”们死的死,病的病。两位诗人总算万幸,只是外放而已。但十年时间过的是囚徒般的生活,身心均受伤害。为官乃徒有虚名,治民又力不从心,持家实艰难异常。作者到永州后,老母爱女相继弃世,自己因水土不服而染病在身,所居处所凡四遭火,差点被烧死。名为六品官员,实则“弼马温”而已。故“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不足为怪。好不容易等到皇恩浩荡,大赦天下,终于得以与友人在长安相见。“到秦京”为一“起”,心境也稍微好一点。谁知好景不长,到长安不到一个月,圣旨下,又把他们明升暗降地外放至更为荒僻的州郡做刺史,“谁料翻为岭外行”乃再一“伏”。此刻,一切希望都化为泡影,海市蜃楼般顷刻之间无影无踪,本是“憔悴”的面容又蒙上厚厚风尘,更显其“憔悴”。这一年柳宗元44岁,刘禹锡45岁,正是为国效力的大好年华,奈何贬谪远州,英雄失路,宁不哀哉。
颔联以伏波将军马援的故事暗点“古道西风瘦马”之意,令人瞻望前途,不寒而栗。作者说:想当年,伏波将军马援率领大军南征到此,叱咤风云,威风八面,战旗猎猎,金鼓声声,似在目入耳,可睹可闻;后人将其铸成石像,立于湘水西岸将军庙前,如巨人翁仲铜像立于咸阳宫门外一般,供人瞻仰,何其光灿。而今他等踏上这条古道,只见将军庙前荒草遍地,断壁残垣,不觉怆然泪下,虽是季春,却有《黍离》之悲。物已如此,人何以堪。想想自己的境遇,看看唐王朝的倾颓,则又平添了几分愁思,多加了一层愤懑。这一联妙在借古讽今,即景抒情。写伏波风采,叹自己身世;描故道荒凉,讽当朝衰微,从而再表“憔悴”之意,可谓一石双鸟,言在此而意在彼也。此联失粘,仓促成章之未暇订正,或竟不以律害辞,不以辞害意。亦见唐人知律而不为律所缚也。
李白诗云:“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对于柳、刘二人来说,头顶上就不只是一片浮云,而简直是满天乌云了,“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的事如幽灵般伴其左右。据传刘梦得“十年憔悴到秦京”以后曾写诗两首嘲讽新贵,其中“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两句讽喻十年以来由于投机取巧而在政治上愈来愈得意的新贵们不过是他被排挤出长安后才被提拔起来的罢了,而“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再游玄都观》)二句则暗刺朝廷政治危机,旧宠新贵们一“花”不如一“花”的现实情况。由于两诗“语涉讥刺,执政不悦”,新贵们于是大进谗言,一时间风云突变,厄运又至,两位诗人再度遭贬。作者说:老朋友,我们似失之慵疏呀。“慵疏”者,非懒散粗疏也,意谓迂直,坚持操守,固其本性也,无怪乎新贵与你我冰炭不相容。颈联“直以慵疏招物议,休将文字占时名”,妙在正话反说,寓庄于谐,似调侃,类解嘲。言下之意是:倘若我们能违心地歌功颂德,趋炎附势,少写几句讥讽的诗文,也不至于再度遭贬南荒吧。
尾联两句,表友情之深厚,叹身世之悲凄,将全诗的感情推向高潮。诗人说:你我即将分路,天各一方,想当年,苏武去国离乡,李陵赠别诗有“临河濯长缨,念别怅悠悠”两句,我们分路,“怅悠悠”则同,但用不着“临河”取水,这流不尽的泪水便足以濯缨洗冠了——“垂泪千行”,看似乖谬,实则在理。这艺术上的夸张同样给读者以丰富的想象和深沉的思考。彼时彼地的两位诗人,命运坎坷,前途渺茫,可垂泪;生离死别,无缘再见,可垂泪;英雄失路,报国无门,可垂泪;新贵弄权,国之日衰,亦可垂泪。即使“垂泪千行”,也不足以表达我们的悲痛、愤懑、伤感、失落、依恋、忧郁互为交织的复杂感情啊!王勃云“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劝慰之中,尚有勉励,读之令人胸襟开阔,格调颇高,堪为千古名句;而此诗结句从苏李赠别诗中翻出无穷之意。尾联乃表两个断肠人相别,将国事家事融为一体,可忧可叹,形象地表达了诗人的真情实感,同样脍炙人口,且有令人潸然泪下的艺术效果。
相逢旅馆意多违,暮(mù)雪初晴候雁飞。
主人酒尽君未醉,薄暮途遥归不归。
你我在旅馆相遇,不由我忧喜交集。暮雪才刚刚停下,归雁正向南飞去。
酒已喝光,朋友友你还无醉意。天色晚路程遥遥,不知你归不归去?
参考资料:
1、高光复.高适岑参诗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11月第1版:135-137
违:徘徊。候雁:随季节变换,春时北飞,冬时南归的大雁。
主人:诗人自指。薄暮:傍晚,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
这首七言绝句写两个故友在旅馆相逢相送这样一个日常生活中简短的插曲。那是一个暮雪纷纷的北地的傍晚,诗人与友人李少府在旅馆邂逅相逢。也许故友要很快离去,诗人置酒相送。此时,暮雪初晴,归雁南飞,酒已喝光.可故友还无醉意。诗人诙谐地问道:“天色已晚,路程遥远,你还走不走?”
这首诗写相送,然而一开头却从“相逢”写起:“相逢旅馆意多违”。虽为相逢,却并非久聚,二人只不过在旅馆邂逅,友人也许马上又要启程,这就不能不使诗人既为相逢而喜,同时又为相别而忧,就不能不使诗人想起彼此间当日的交谊和异日的思念,从而百感交集。“意多违”,一个“多”字,写出诗人彼时彼地思绪的纷乱。
“暮雪初晴候雁飞”。“暮”写天色,“雪”写天气,由“暮雪”而至“初晴”,写天气的变化,四个字写出两幅静的画面;“候雁飞”写大雁南飞,暗示出“归”字,三个字写出一幅动的画面。二者互相映衬,勾划出北方暮雪初晴那种苍凉萧瑟的图景,从而为“送”安排了环境。从另一方面说,看暮雪初晴,看候雁南飞,不能不想到友人之即将离去,这就使眼前这幅暮雪初霁图于苍凉萧瑟之中透露出淡淡的离愁,从而衬托了送别的心境。
“主人酒尽君未醉,薄暮途遥归不归”。二人相逢客舍,诗人置酒相送,故自称“主人”。置酒送行而日“酒尽”,其实未必真的酒已喝光,其中也许包含启程时间将至的意思。“酒尽”而“君未醉”,未能尽醉之中也许包含着未能畅言,是承首句“相逢客舍”而来,而未能畅言又隐含着友人之不忍便去。紧接着一句,“薄暮”,说天色将晚,“途遥”,说路程尚远。天色已晚,路程尚远,这是一种提醒,其中包含着无限关切。送行而提醒故人登程,诙谐之语中流露坦率,坦率之中反映出友情之深挚。而用“归不归”这样委婉的一问,其中未尝不包含一点希望,希望友人万一暂留,这就又反映出心中的留恋不舍。
这首送别诗语言朴实自然,感情宛转真挚,后两句于诙谐中见诚挚之情,于言外含不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