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观打鱼
苍江鱼子清晨集,设网提纲万鱼急。
能者操舟疾若风,撑突波涛挺叉入。
小鱼脱漏不可记,半死半生犹戢戢。
大鱼伤损皆垂头,屈强泥沙有时立。
东津观鱼已再来,主人罢鲙还倾杯。
日暮蛟龙改窟穴,山根鳣鲔随云雷。
干戈兵革斗未止,凤凰麒麟安在哉。
吾徒胡为纵此乐,暴殄天物圣所哀。
在诗中,诗人并不打算普及打鱼的要诀,或以赢得一位渔民的钦佩为写作初衷,他有办法绕开难缠的习俗,而及时应邀出席诗神的宴会。这是他第二次观看打鱼的场景,其中的情境,包括鱼水情、主客关系,都有较大程度的相似,但是什么缘故令他再写一首观看打鱼的诗?这首诗旨在弥补上一次观打鱼之作的某个纰漏吗?
既然渔夫可以一而再地打鱼,而不担心两次打鱼造成生活或审美的不当,那么,为何其他诗人会徒生烦恼:考虑两首性质相似的诗中的重复色彩,进而质疑诗的可信度?而从另一个角度看,诗人的写作戒律之一在于避免同一性,准确地说,就是避免予人一种同一性印象。然而,如果诗人看重的并不是对这种同一性的避免,而是力求其他意趣的立足,他就有理由游离牢固的老主顾,去他处谋生。
当他身处一次打鱼的热闹场合中,他有不少于三种视角来组织所见所闻的材料:其一,叙述渔民的命运,尤其是涉足其中一位渔夫的家庭现况,缩小网眼,捕捉情感的渔利;其二,侧重于渔民捕鱼技艺的描写,细说每一个步骤,将人与鱼的关系条分缕析;其三,以这场打鱼的活动为背景,观察失鱼之后水塘的失色,以及由此及彼,波及家国的命运感。而第四种策略是大团圆、大杂烩:将上述三种写作思路扭结在一起,再顺势推出那最动人心弦的主旋律。
介于清晨与日暮之间的那些光阴似乎仅仅是为了凸显两个端点而甘愿消遁,这个判断的含义不妨理解为,这首诗虽然依赖时间的先后关系来设置内在运行秩序,但是,也就是在读者所熟悉的两个计时符号出现后,时间就失效了、凝固了,不见任何作用。甚至,出现在较后位置上的“日暮”也极有可能是他的虚造,作为观打鱼的游客,他根本不曾挨到天黑才离开现场,日暮之际,那遭受洗礼的苍江将为蛟龙提供怎样的河床,或者蛟龙作为诗意的后援是否属实,都不是值得细察深究的环节。蛟龙的处境之设想,实际上和上一次观打鱼的感慨——咫尺波涛永相失——是一脉相承的:一种无鱼的后苍江时期,人的处境与孤旅将遭受怎样的顾虑?
但是,第二回踏入类似的河边,他把顾虑的基调起得更为高亢,无鱼之状况被打鱼之场面所形成的雷同“干戈兵革斗未止”的印象所遮蔽,成为上一首诗的寄托,而无法在这一次觅得容身之所:他把寻觅意图的脚步往前挪了一步——打鱼是一次搏杀,涉及生死,相当于干戈兵革之争,但相比于后者,却是一种日常生活的乐趣,而一旦意识到这种乐趣的存在,以及置身其中沾染到这份乐趣,他就察觉到了罪孽,此刻,他所关切的不再是无鱼的后果,而是“凤凰麒麟安在”。这也许就是他再写打鱼情况的内在需要,或可说,他心目中的“凤凰麒麟”确有所指,在此次观打鱼的时期,变得更为重要。不过,以“暴殄天物”作为自省的休止符,有一点过分,差一点成为佛家的信条,但读者应该了解到这不是在批评渔民,或者有关买卖鲜鱼的贸易,或是为了改善伙食的厨娘,他是在进行一次自责,为一首诗寻找最初的心跳,并通过树立起自责的可行性与合理性,来嘲讽鱼肉百姓的尸位素餐之辈,也即,这首诗在最后几步,不是醉后才吐真言,而是按照既定计划,有效地实现了纪行诗向反讽诗的切换,到头来,读者才接受其中原本是一个大鱼吃小鱼的惨烈游戏。
在诗中,诗人并不打算普及打鱼的要诀,或以赢得一位渔民的钦佩为写作初衷,他有办法绕开难缠的习俗,而及时应邀出席诗神的宴会。这是他第二次观看打鱼的场景,其中的情境,包括鱼水情、主客关系,都有较大程度的相似,但是什么缘故令他再写一首观看打鱼的诗?这首诗旨在弥补上一次观打鱼之作的某个纰漏吗?
既然渔夫可以一而再地打鱼,而不担心两次打鱼造成生活或审美的不当,那么,为何其他诗人会徒生烦恼:考虑两首性质相似的诗中的重复色彩,进而质疑诗的可信度?而从另一个角度看,诗人的写作戒律之一在于避免同一性,准确地说,就是避免予人一种同一性印象。然而,如果诗人看重的并不是对这种同一性的避免,而是力求其他意趣的立足,他就有理由游离牢固的老主顾,去他处谋生。
当他身处一次打鱼的热闹场合中,他有不少于三种视角来组织所见所闻的材料:其一,叙述渔民的命运,尤其是涉足其中一位渔夫的家庭现况,缩小网眼,捕捉情感的渔利;其二,侧重于渔民捕鱼技艺的描写,细说每一个步骤,将人与鱼的关系条分缕析;其三,以这场打鱼的活动为背景,观察失鱼之后水塘的失色,以及由此及彼,波及家国的命运感。而第四种策略是大团圆、大杂烩:将上述三种写作思路扭结在一起,再顺势推出那最动人心弦的主旋律。
介于清晨与日暮之间的那些光阴似乎仅仅是为了凸显两个端点而甘愿消遁,这个判断的含义不妨理解为,这首诗虽然依赖时间的先后关系来设置内在运行秩序,但是,也就是在读者所熟悉的两个计时符号出现后,时间就失效了、凝固了,不见任何作用。甚至,出现在较后位置上的“日暮”也极有可能是他的虚造,作为观打鱼的游客,他根本不曾挨到天黑才离开现场,日暮之际,那遭受洗礼的苍江将为蛟龙提供怎样的河床,或者蛟龙作为诗意的后援是否属实,都不是值得细察深究的环节。蛟龙的处境之设想,实际上和上一次观打鱼的感慨——咫尺波涛永相失——是一脉相承的:一种无鱼的后苍江时期,人的处境与孤旅将遭受怎样的顾虑?
但是,第二回踏入类似的河边,他把顾虑的基调起得更为高亢,无鱼之状况被打鱼之场面所形成的雷同“干戈兵革斗未止”的印象所遮蔽,成为上一首诗的寄托,而无法在这一次觅得容身之所:他把寻觅意图的脚步往前挪了一步——打鱼是一次搏杀,涉及生死,相当于干戈兵革之争,但相比于后者,却是一种日常生活的乐趣,而一旦意识到这种乐趣的存在,以及置身其中沾染到这份乐趣,他就察觉到了罪孽,此刻,他所关切的不再是无鱼的后果,而是“凤凰麒麟安在”。这也许就是他再写打鱼情况的内在需要,或可说,他心目中的“凤凰麒麟”确有所指,在此次观打鱼的时期,变得更为重要。不过,以“暴殄天物”作为自省的休止符,有一点过分,差一点成为佛家的信条,但读者应该了解到这不是在批评渔民,或者有关买卖鲜鱼的贸易,或是为了改善伙食的厨娘,他是在进行一次自责,为一首诗寻找最初的心跳,并通过树立起自责的可行性与合理性,来嘲讽鱼肉百姓的尸位素餐之辈,也即,这首诗在最后几步,不是醉后才吐真言,而是按照既定计划,有效地实现了纪行诗向反讽诗的切换,到头来,读者才接受其中原本是一个大鱼吃小鱼的惨烈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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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炭翁,伐薪(xīn)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bìn)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niǎn)冰辙(zhé)。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jì)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chì),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绡(xiāo)一丈绫,系(jì)向牛头充炭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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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意忘形的骑着两匹马的人是谁啊?是皇宫内的太监和太监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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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把半匹红纱和一丈绫,朝牛头上一挂,就充当炭的价钱了。
参考资料:
1、陶本一.九年制义务教育课本语文七年级上册(试用本).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49.
2、吴大奎马秀娟.元稹白居易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161-164.
3、于海娣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364.
4、李静等.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157-158.
5、陈友琴等.白居易.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60-62.
宫市:指唐代皇宫里需要物品,就向市场上去拿,随便给点钱,实际上是公开掠夺。唐德宗时用太监专管其事。伐:砍伐。薪:柴。南山:城南之山。
烟火色:烟熏色的脸。此处突出卖炭翁的辛劳。苍苍:灰白色,形容鬓发花白。
得:得到。何所营:做什么用。营,经营,这里指需求。
可怜:使人怜悯。愿:希望。
晓:天亮。辗:同“碾”,压。辙:车轮滚过地面辗出的痕迹。
困:困倦,疲乏。市:长安有贸易专区,称市,市周围有墙有门。
翩翩:轻快洒脱的情状。这里形容得意忘形的样子。骑:骑马的人。黄衣使者白衫儿:黄衣使者,指皇宫内的太监。白衫儿,指太监手下的爪牙。
把:拿。称:说。敕:皇帝的命令或诏书。回:调转。叱:喝斥。牵向北:指牵向宫中。
千余斤:不是实指,形容很多。驱:赶着走。将:语助词。惜不得:舍不得。得,能够。惜,舍。
半匹红绡一丈绫:唐代商务交易,绢帛等丝织品可以代货币使用。当时钱贵绢贱,半匹纱和一丈绫,比一车炭的价值相差很远。这是官方用贱价强夺民财。系:绑扎。这里是挂的意思。直:通“值”,指价格。
此诗载于《全唐诗》卷四百二十七。下面是中国古典文学专家、文艺理论家、陕西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霍松林教授对此诗的赏析要点。
开头四句,写卖炭翁的炭来之不易。“伐薪、烧炭”,概括了复杂的工序和漫长的劳动过程。“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活画出卖炭翁的肖像,写出劳动的艰辛,也得到了形象的表现。“南山中”点出劳动场所,这“南山”就是王维所写的“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的终南山,豺狼出没,荒无人烟。在这样的环境里披星戴月,凌霜冒雪,一斧一斧地“伐薪”,一窑一窑地“烧炭”,好容易烧出“千余斤”,每一斤都渗透着心血,也凝聚着希望。写出卖炭翁的炭是自己艰苦劳动的成果,这就把他和贩卖木炭的商人区别了开来。但是,假如这位卖炭翁还有田地,凭自种自收就不至于挨饿受冻,只利用农闲时间烧炭卖炭,用以补贴家用的话,那么他的一车炭被掠夺,就还有别的活路。然而情况并非如此。诗人的高明之处在于没有自己出面向读者介绍卖炭翁的家庭经济状况,而是设为问答:“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这一问一答,不仅化板为活,使文势跌宕,摇曳生姿,而且扩展了反映民间疾苦的深度与广度,使读者清楚地看到:这位劳动者已被剥削得贫无立锥,别无衣食来源;“身上衣裳口中食”,全指望他千辛万苦烧成的千余斤木炭能卖个好价钱。这就为后面写宫使掠夺木炭的罪行做好了有力的铺垫。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这是脍炙人口的名句。“身上衣正单”,自然希望天暖。然而这位卖炭翁是把解决衣食问题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卖炭得钱”上的,所以他“心忧炭贱愿天寒”,在冻得发抖的时候,一心盼望天气更冷。诗人如此深刻地理解卖炭翁的艰难处境和复杂的内心活动,只用十多个字就如此真切地表现了出来,又用“可怜”两字倾注了无限同情,催人泪下。
这两句诗,从章法上看,是从前半篇向后半篇过渡的桥梁。“心忧炭贱愿天寒”,实际上是期待朔风凛冽,大雪纷飞。“夜来城外一尺雪”,这场大雪总算盼到了!也就不再“心忧炭贱”了!“天子脚下”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们为了取暖,不会在微不足道的炭价上斤斤计较。当卖炭翁“晓驾炭车辗冰辙”的时候,占据着他的全部心灵的,不是埋怨冰雪的道路多么难走,而是盘算着那“一车炭”能卖多少钱,换来多少衣和食。要是在小说家笔下,是可以用很多笔墨写卖炭翁一路上的心理活动的,而诗人却一句也没有写,这因为他在前面已经给读者开拓了驰骋想象的广阔天地。
卖炭翁好不容易烧出一车炭、盼到一场雪,一路上满怀希望地盘算着卖炭得钱换衣食,结果却遇上了“手把文书口称敕”的“宫使”。在皇宫的使者面前,在皇帝的文书和敕令面前,跟着那“叱牛”声,卖炭翁在从“伐薪”、“烧炭”、“愿天寒”、“驾炭车”、“辗冰辙”,直到“泥中歇”的漫长过程中所盘算的一切、所希望的一切,全都化为泡影。
从“南山中”到长安城,路那么遥远,又那么难行,当卖炭翁“市南门外泥中歇”的时候,已经是“牛困人饥”;如今又“回车叱牛牵向北”,把炭送进皇宫,当然牛更困、人更饥了。那么,当卖炭翁饿着肚子,走回终南山的时候,他会想些什么呢,他往后的日子又怎样过法呢,这一切,诗人都没有写,然而读者却不能不想。当想到这一切的时候,就不能不同情卖炭翁的遭遇,不能不憎恨统治者的罪恶,而诗人“苦宫市”的创作意图,也就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这首诗具有深刻的思想性,艺术上也很有特色。诗人以“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两句展现了几乎濒于生活绝境的老翁所能有的唯一希望。这是全诗的诗眼。其他一切描写,都集中于这个诗眼。在表现手法上,则灵活地运用了陪衬和反衬。以“两鬓苍苍”突出年迈,以“满面尘灰烟火色”突出“伐薪、烧炭”的艰辛,再以荒凉险恶的南山作陪衬,老翁的命运就更激起了人们的同情。而这一切,正反衬出老翁希望之火的炽烈:卖炭得钱,买衣买食。老翁“衣正单”,再以夜来的“一尺雪”和路上的“冰辙”作陪衬,使人更感到老翁的“可怜”。而这一切,正反衬了老翁希望之火的炽烈:天寒炭贵,可以多换些衣和食。接下去,“牛困人饥”和“翩翩两骑”,反衬出劳动者与统治者境遇的悬殊;“一车炭,千余斤”和“半匹红纱一丈绫”,反衬出“宫市”掠夺的残酷。而就全诗来说,前面表现希望之火的炽烈,正是为了反衬后面希望化为泡影的可悲可痛。
这篇诗没有像《新乐府》中的有些篇那样“卒章显其志”,而是在矛盾冲突的高潮中戛然而止,因而更含蓄,更有力,更引人深思,扣人心弦。这首诗千百年来万口传诵,并不是偶然的。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qú)塘滟(yàn)滪(yù)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胡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忆妾(qiè)深闺(guī)里,烟尘不曾识。
嫁与长干人,沙头候风色。
五月南风兴,思君下巴陵。
八月西风起,想君发扬子。
去来悲如何,见少离别多。
湘潭(tán)几日到,妾梦越风波。
昨夜狂风度,吹折江头树。
淼(miǎo)淼暗无边,行人在何处。
好乘浮云骢(cōng),佳期兰渚东。
鸳鸯绿蒲上,翡翠锦屏中。
自怜十五余,颜色桃花红。
那作商人妇,愁水复愁风。
我的头发刚刚盖过额头,在门前折花做游戏。
你骑着竹马过来,把弄着青梅,绕着床相互追逐。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我们同在长干里居住,两个人从小都没什么猜忌。
(未尝一作:尚不)十四岁时嫁给你作妻子,害羞得没有露出过笑脸。
低着头对着墙壁的暗处,一再呼唤也不敢回头。
十五岁才舒展眉头,愿意永远和你在一起。
常抱着至死不渝的信念,怎么能想到会走上望夫台。
十六岁时你离家远行,要去瞿塘峡滟滪堆。
(猿声一作:鸣)五月水涨时,滟滪堆不可相触,两岸猿猴的啼叫声传到天上。
门前是你离家时徘徊的足迹,渐渐地长满了绿苔。
绿苔太厚,不好清扫,树叶飘落,秋天早早来到。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八月里,黄色的蝴碟飞舞,双双飞到西园草地上。
看到这种情景我很伤心,因而忧愁容颜衰老。
无论什么时候你想下三巴回家,请预先把家书捎给我。
迎接你不怕道路遥远,一直走到长风沙。
想当初我在深闺的时候,不曾见识烟尘。
可嫁给长干的男人后,整天在沙头等候风色。
五月南风吹动的时候,想你正下巴陵。
八月西风吹起的时候,想你正从扬子江出发。去来悲如何,见少别离多。来来去去,聚少离多,悲伤几何?
什么时候到湘潭呢?我最近天天梦见那里大起风波。
昨夜又见狂风吹度,吹折了江头的大树。
江水淼淼,昏暗无边,夫君啊你在何处?
我将乘坐浮云骢,与你相会在兰渚东。鸳鸯绿浦上,翡翠锦屏中。鸳鸯嬉戏在绿蒲池上,翡翠鸟儿绣在锦屏当中。自怜十五馀,颜色桃李红。自顾自怜才十五岁多,面容正如桃花一般嫣红。
哪里想到嫁为商人妇,既要愁水又要愁风。
参考资料:
1、付刚,阎琦主编.中国文学作品选:中华书局,2007年6月北京第1版:310-311.
2、彭定求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0月版:第386页.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长干里:在今南京市,当年系船民集居之地,故《长干曲》多抒发船家女子的感情。
(未尝一作:尚不)
抱柱信:典出出《庄子·盗跖篇》,写尾生与一女子相约于桥下,女子未到而突然涨水,尾生守信而不肯离去,抱着柱子被水淹死。
滟滪堆:三峡之一瞿塘峡峡口的一块大礁石,农历五月涨水没礁,船只易触礁翻沉。
(猿声一作:鸣)天上哀:哀一作“鸣”。
迟行迹:迟一作“旧”。生绿苔:绿一作“苍”。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长风沙:地名,在今安徽省安庆市的长江边上,距南京约700里。
忆妾深闺里:妾一作“昔”。
沙头:沙岸上。风色:风向。
下:一作“在”。巴陵:今湖南岳阳。
发:出发。扬子:扬子渡。去来悲如何,见少别离多。
湘潭:泛指湖南一带。
淼淼:形容水势浩大。
浮云骢:骏马。西汉文帝有骏马名浮云。兰渚:生有兰草的小洲。鸳(yuān)鸯(yāng)绿浦上,翡(fěi)翠锦屏中。翡翠:水鸟名。自怜十五馀,颜色桃李红。
诗人李白写过许多反映妇女生活的作品,《长干行两首》就是其中杰出的诗篇。
长干是地名,在今江苏南京。乐府旧题有《长干曲》,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七二载有古辞一首,五言四句,写一位少女驾舟采菱、途中遇潮的情景。与李白同时的崔颢有《长干曲》,崔国辅有《小长干曲》,也都是五言四旬的小乐府体,所描绘的都是长江中下游一带男女青年的生活场景。这些诗歌内容都较简单。李白《长干行》的篇幅加长了,内容也比较丰富。它以一位居住在长干里的商妇自述的口气,叙述了她的爱情生活,倾吐了对于远方丈夫的殷切思念。它塑造了一个具有丰富深挚的情感的少妇形象,具有动人的艺术力量。
这是两首爱情叙事诗。第一首诗对商妇的各个生活阶段,通过生动具体的生活侧面的描绘,在读者面前展开了一幅幅鲜明生动的画面。诗人通过运用形象,进行典型的概括,开头的六句,婉若一组民间孩童嬉戏的风情画卷。“十四为君妇”以下八句,又通过心里描写生动细腻地描绘了小新娘出嫁后的新婚生活。在接下来的诗句中,更以浓重的笔墨描写闺中少妇的离别愁绪,诗情到此形成了鲜明转折。“门前迟行迹”以下八句,通过节气变化和不同景物的描写,将一个思念远行丈夫的少妇形象,鲜明地跃然于纸上。最后两句则透露了李白特有的浪漫主义色彩。这阕诗的不少细节描写是很突出而富于艺术效果的。如“妾发初覆额”以下几句,写男女儿童天真无邪的游戏动作,活泼可爱。“青梅竹马”成为至今仍在使用的成语。又如“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写女子初结婚时的羞怯,非常细腻真切。诗人注意到表现女子不同阶段心理状态的变化,而没有作简单化的处理。再如“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八月胡蝶黄,双飞西园草”,通过具体的景物描写,展示了思妇内心世界深邃的感情活动,深刻动人。
第二首诗与第一首诗同是写商妇的爱情和离别的诗。第二首诗恰似第一首诗中的少妇风尘仆仆地划着小船来到长风沙的江边沙头上等候久别的丈夫。此诗在描述女子情感脉络上非常细密柔婉,像是山林中的清泉涓涓流畅而又还回曲折,给读者留下数不清的情韵,把少妇的闺怨描写得淋漓酣畅。这首诗中,诗人用“嫁与长干人,沙头候风色”两句便将女主人公的身世交代得清清楚楚。“五月南风兴”以下四句交代了诗中丈夫的行踪。“昨日狂风度,吹折江头树”则表现了她对夫婿安危的深切关怀,最后,“自怜十五余,颜色桃花江。那作商人妇,愁水复愁风”以少妇感怀身世的方式将满腔离愁别恨渲染得恰到好处。这首诗将南方女子温柔细腻的感情刻画得十分到位。全诗感情细腻,缠绵婉转,步步深入,语言坦白,音节和谐,格调清新隽永,也属诗歌艺术的上品。
但是,与第一首诗相比起来,第二首诗显得要稍逊一筹。第二首诗与其他描写闺怨题材的诗一样,是从少妇时期入手,而第一首诗却别出心裁,偏偏从童年时期的两小无猜写起,李白在此诗中打破了陈规,自出机杼。它通过描绘出的一副副生活场景,精心渲染环境气氛,使得人物性格更加生鲜自然,显示出完整性和独创性。一连串具有典型意义的生活片段和心理活动的描写,几乎显示了女主人公的一部性格发展史。这些是第二首诗所没有达到的艺术高度。
透过第一首诗典型化的语言,塑造出了一个典型的商人小妇形象。这就是典型的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来赞美这首诗是最贴切不过了,相形之下,第二首诗略显平庸,一则在于它的遣词用句没有前者的创新性,二者它的叙述方式没有摆脱掉其他相同题材诗歌的影子。它更加注重愁怨的描写,而第一首的最后两句“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则带有一丝脱离封建礼教的解放色彩。因此,第一首诗塑造的人物更加鲜明饱满,更令读者喜爱。
《长干行二首》的风格缠绵婉转,具有柔和深沉的美。商妇的爱情有热烈奔放的特点,同时又是那样地坚贞、持久、专一、深沉。她的丈夫是外出经商,并非奔赴疆场,吉凶难卜;因此,她虽也为丈夫的安危担心,但并不是摧塌心肺的悲恸。她的相思之情正如春蚕吐丝,绵绵不绝。这些内在的因素,决定了作品风格的深沉柔婉。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宝剑值千金,被(pī)服丽且鲜。
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qiū)间。
驰骋(chěng)未能半,双兔过我前。
揽弓捷鸣镝(dí),长驱上南山。
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qín)连。
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yuān)。
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脍(kuài)鲤臇(juàn)胎鰕(xiā),炮鳖(biē)炙(zhì)熊蹯(fán)。
鸣俦(chóu)啸匹侣,列坐竟长筵(yán)。
连翩(piān)击鞠(jū)壤,巧捷惟万端。
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pān)。
云散还城邑(yì),清晨复来还。
名都盛产艳丽的美女,洛阳更有风度翩翩的少年。
我佩带的宝剑价值千金,身着的衣服奢华鲜艳。
斗鸡在东郊的道路上,赛马于长列的楸树间。
我骑马驰骋还不到半路,一双野兔就蹦到了跟前。
于是立即弯起弩搭上了响箭,扬鞭策马追上了南山。
我左手挽弓,右手发箭,只一箭就把双兔射倒了。
别的技巧还没有施展,又迎头射中空中的飞鸢。
观猎的行人齐声喝彩,旁边的射手为我赞叹。
归来大宴于平乐古观,美酒一斗便值十千钱。
细切了鲤鱼烹煮虾羹,爆炒甲鱼再烧烤熊掌。
呼朋引伴地前来入座,长长的筵席顷刻坐满。
蹴鞠和击壤忙个不停,身手敏捷,花样翻新。
太阳永远疾驰在西南 ,流逝的光景不可追攀。
盛宴后我们如云骤散,明天清晨再来此畅饮游玩!
参考资料:1、《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261-263页。
名都:著名的都会,如当时的临淄、邯郸等。妖女:艳丽的女子,这里指倡伎。京洛:指东京洛阳。少年:指贵族纨绔子弟。洛阳是东汉的国都、是贵族麕集之地,从东汉的乐府和文人诗中就常有写洛阳纨绔生活的作品了。此篇中心是写少年,上句写妖女是为此句作陪衬。
被服:指衣著。被,同披。服,穿。
斗鸡:看两鸡相斗以为博戏,这是汉魏以来直到唐代盛行的一种习俗。长楸间:指两旁种着高楸的大道。楸,落叶乔木,也叫大樟。
捷:抽取。南山:指洛阳之南山。
左挽右发:左手拉弓向右射去。一般都用右手拉弓,这里故意用左手,以卖弄“巧伎”,与下文之“余巧未及展”相应。一纵:一发。两禽连:两禽同时被射中。两禽,即指上文所说的双兔,古代对飞鸟和走兽都可以称禽,后来才分开,专以禽指飞鸟。
接:迎射对面飞来的东西。《白马篇》有“仰手接飞猱”,与此句式相同。鸢(yuān冤):鹞子。
众工:许多善射者。工,巧。归我研:称道我的射艺高。妍,美善。
平乐:宫观名,东汉时明帝所建,在洛阳西门外。斗十千:一斗酒价值万钱,极言其宴饮之豪奢。
脍鲤:把鲤鱼做成肉丝。脍,切肉成丝。臇胎鰕:把胎做成肉羹。臇,动词,做成肉羹。胎,有籽的肥。炙熊蹯(fán凡):烤熊掌。
鸣、啸,都指招呼。俦、匹、侣:都是同类同伴的意思。竟:终。
连翩:动作轻捷的样子。鞠壤:鞠和壤。古代两种游戏用具。击壤是一种古老的游戏,用两个一头大一头小的木块,把一块放在几十步外,持另一块投击,击中者为胜。巧捷万端:灵巧变化层出不穷。
光景:日光。攀:挽留。
云散:如云之散,言众少年宴罢散归。以上四句是说,转眼白日西沉,时光无法拦阻,今晚只好各自回家了,但是大家约好了明天一早还来这样游玩。极言其空虚无聊之情状。
《名都篇》属于乐府《杂曲歌·齐瑟行》歌辞,无古辞。诗写京洛少年斗鸡走马、射猎游戏、饮宴无度的生活。关于此诗的写作年代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以为这是曹植早期的作品,是建安年间他看到洛阳贵游子弟耽于逸乐的生活而作,其中甚至有他本人生活的影子。一以为从此诗所写的洛阳少年奢靡豪华的生活来看,不宜出现于建安或黄初年间,因洛阳在汉末经董卓之乱后,破败零落,贵族子弟不可能有如此骄奢淫逸的生活,故此诗宜系于太和年间曹植入京时所作,即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中。考曹植于公元211年(建安十六年)所作的《送应氏》中说:“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可见其时的洛阳确实破落不堪,故从后一种说法。
至于此诗的主旨,历来也有两种不同的解释:一说以为“刺时人骑射之射妙,游骋之乐,而无爱国之心”(《文选》六臣注引张铣语),即以讽谕为主,意在指责京洛少年的生活奢靡而不思报效国家。一说以为“子建自负其才,思树勋业,而为文帝所忌,抑郁不得伸,故感愤赋此”(《古诗赏析》引唐汝谔语),即以少年自况,由此表示心迹。然笔者以为此诗若定于后期所作,则其时曹植已不是裘马轻狂的少年,而其心境也抑郁不欢,故绝无可能以翩翩少年自况;而且从此诗的字里行间来看,诗人对这些贵游子弟实不无微辞,故在介绍此诗时还是取张铣的说法。当然,有人在此诗中看到了曹植本人早年生活的影子,正说明诗人对这种游乐宴饮的熟悉,而且其描绘的手段也是逼真而传神的。如果借一句前人评论汉赋的话来说,便是“劝百而讽一”,虽然诗人的意图在于讥刺和暴露,而给人的印象却似乎在赞美和颂扬。
全诗主要的篇幅都在写京洛少年的游戏与饮宴。开头二句以邯郸、临淄等著名都市的艳丽女乐来陪衬京都洛阳骄奢的游侠少年,以“妖女’引出“少年”,起调即著色浓艳。随后转入对少年形貌的描写,他佩带的宝剑价值千金,所穿的衣服华丽鲜艳,在装束上已可见少年的富有而放达。接下去便写他的活动:在城东郊外斗鸡,在长长的楸树夹道上跑马。斗鸡是汉、魏时富家子弟普遍爱好的习俗,曹植本人就有《斗鸡》诗极言以斗鸡取乐,据说魏明帝太和年间曾在洛阳筑斗鸡台,这里所写大约也基于当时事实。“驰骋未能半”以下写少年的驰猎,先说他一箭射中两只奔兔,次说他仰天随手一箭又将迎面飞来的鹞鹰射落,再说观者的啧啧称赞,从而将其箭法的高超刻画殆尽。“归来宴平乐”以下则转入对他举行饮宴的描述。平乐观在洛阳西门外,少年在此大摆宴席,开怀畅饮,不惜酒价的昂贵,欲一醉方休。席上有切细的鲤鱼、虾子肉羹,还有酱渍的甲鱼和烧熊掌,呼唤高朋入座,摆开了长长的筵席,可见其穷奢极欲。“连翩”二句复写其宴会后的蹴踘与击壤之戏,表现出少年的动作敏捷奇巧,变化万端。游乐一直持续到了太阳西沉,而时光已不可再挽留,大家这才如浮云一般散去,各自回到了城中的居处。诗写到这里本应结束了,欢乐已尽,人去筵散,然而诗人忽然笔锋一转,说到了明天,人们再重新回来寻欢作乐。
这首诗可以说是一首叙事诗,诗中主要写了主人公京洛少年的行为。他是一位风度翩翩,身手矫健的英俊少年,骑射的本领十分高超,但只是用来打猎消遣,于国无补;他慷慨好施,穷极奢华,然未知节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光阴虚掷,而无忧国忧民之心。然而,曹植对京洛少年的批评只是以很隐约含蓄的方法来表现的,通过尽态极妍的描绘逗露出来,如写他善射曰:“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又如写他宴会的丰盛:“脍鲤臇胎鰕,寒鳖炙熊蹯。”其描写未免过份夸张,而诗人正是在这种夸张中暴露了其中不合理的成份,过份的逞才与奢豪,自然会激起人的不满。虽然曹植在这里未著一字批评,然其中的褒贬曲曲可见。又如最后说一天的欢乐已尽,“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已隐寓时光虚度,青春一去不返的惋惜之意,然结句忽又说“清晨复来还”,言外的讽谕之意就更加清楚了。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中说:“白日”二句下,定当言寿命不常,少年俄为老丑,或欢乐难久,忧戚继之,方于作诗之意有合,今只曰‘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而已,万端感慨皆在言外。”说明了曹植此诗中的讽谕纯以含蓄的笔墨出之,不露痕迹而宛然可见。
此诗虽然是一首叙事诗,然诗人的描写与叙事是经过极缜密的剪裁取舍的,诗并没有原原本本地记录京洛少年的家庭、社会地位与生活的每个侧面,而只是选了他一天之中的活动,这样便有利于将笔墨集中到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例的描写上去,能够简略分明、繁简适度地来展开描写。因而于这一天的活动中诗人抓住了少年的射猎与饮宴两件事,其他如斗鸡、跑马、蹴踘、击壤只是一句带过,表现了诗人剪裁上的匠心。他用了“驰骋未能半”至“众工归我妍”十句来刻画铺叙少年射猎的娴熟本领,写来绘声绘色,如耳闻目见,“馀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两句不仅描绘出他射艺的出神入化,而且一个傲然自得的少年形象已跃然纸上,“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又从侧面将其箭法的出群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来,正如古乐府《陌上桑》中写少女罗敷的美貌,通过旁观者的赞美与反应来写,而这里所不同的只是妙龄女郎换成了翩翩少年,其手法则同出一辙。总之此诗在谋篇布局、剪裁详略上颇有成功之处,故吴淇曾说:“寻常人作名都诗,必搜求名都一切事物,杂错以炫博。而子建只推出一少年,以例其余。于少年中,只出得两事,一日驰骋,一日饮宴。”可见前人已注意到了此诗写作上追求典型、详略分明的特点。
蒲(pú)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
傍(bàng)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shuò)黄金,使君生别离。
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pí)。
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mèi)。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
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xiè)。
莫以麻枲(xǐ)贱,弃捐菅(jiān)与蒯(kuǎi)。
出亦复苦愁,入亦复苦愁。
边地多悲风,树木何修修。
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蒲生在我的池塘里,它的叶子繁荣而茂盛。
如果依靠你行仁义,还不如我自知自己的能力。
众口铄金,我受到人的谗言毁伤,使你疏远了我,与我别离。
每次想到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就常常独自悲苦难过。
想见你一面,这种思念是如此强烈,以致情感郁结心中,伤了心脾。
思念你常常令我痛哭满面,夜夜无法安睡。
请你不要因为豪贤的缘故,丢弃以前自己的所爱;
不要因为鱼肉而丢弃葱与薤;
更不要因为麻枲卑贱而弃捐菅与蒯。
自你离开我后,我出门感到苦愁,入门亦感到苦愁。
边地多悲风,树木在悲风中哀鸣,
像是在诉说我心中无限的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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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池塘。离离:繁荣而茂盛的样子。
傍:依靠。
豪贤:豪杰贤达之士。这里是委婉的说法,指的是曹丕身边的新宠。
修修:树木在风中悲鸣的声音。
这首诗一说为魏文帝曹丕甄皇后所作。建安年,袁绍为次子袁熙取甄氏为妻。后来曹操与袁绍宣战,袁熙被外调出去守幽州,甄氏独自留在冀州。袁绍兵败,曹军将冀州踏平,曹丕趁乱取她为妻,很是宠爱,之后她为曹丕生下魏明帝及东乡公主。延康元年正月,文帝称帝,封她为文昭皇后。汉亡之后不久,因曹丕得了新宠郭后、阴贵人,甄后从此失意,有怨言。文帝曹丕得知大怒,二年六月,派遣内侍赐死她,她临终为诗曰:“蒲生我池中,绿叶何离离。岂无蒹葭艾,与君生别离。莫以贤豪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
末世多轻薄,骄代好浮华。
志意既放逸,赀财亦丰奢。
被服极纤丽,肴膳尽柔嘉。
僮仆馀梁肉,婢妾蹈绫罗。
文轩树羽盖,乘马鸣玉珂。
横簪刻玳瑁,长鞭错象牙。
足下金鑮履,手中双莫邪。
宾从焕络绎,侍御何芬葩。
朝与金张期,暮宿许史家。
甲笫面长街,朱门赫嵯峨。
苍梧竹叶青,宜城九酝醝。
浮醪随觞转,素蚁自跳波。
美女兴齐赵,妍唱出西巴。
一顾倾城国,千金不足多。
北里献奇舞,大陵奏名歌。
新声逾激楚,妙妓绝阳阿。
玄鹤降浮云,鱏鱼跃中河。
墨翟且停车,展季犹咨嗟。
淳于前行酒,雍门坐相和。
孟公结重关,宾客不得蹉。
三雅来何迟?耳热眼中花。
盘案互交错,坐席咸喧哗。
簪珥或堕落,冠冕皆倾斜。
酣饮终日夜,明灯继朝霞。
绝缨尚不尤,安能复顾他?
留连弥信宿,此欢难可过。
人生若浮寄,年时忽蹉跎。
促促朝露期,荣乐遽几何?
念此肠中悲,涕下自滂沱。
但畏执法吏,礼防且切蹉。
文轩:有彩饰的车。珂:马勒上的装饰。
金鑮履:贴金箔的鞋子。莫邪:春秋时吴国的宝剑。
芬葩:盛多的样子。
素蚁:酒上的浮沫。
珥:女子耳上饰物。
信宿:再宿。
魏晋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之一。封建贵族穷奢极欲,以一种病态的狂热度过醉生梦死的岁月,当时“奢侈之费,甚于天灾”(《晋书·傅玄传》)。张华的这首《轻薄篇》,以铺叙的笔法酣畅淋漓地描写了骄代王公、末世贵族的淫逸生活。虽然,作品仍不免有“劝百讽一”之嫌,作者也流露出津津咀嚼之意,但对于后人认识那一时代的生活仍是有一定价值的。
诗的开头四句总提时代特征,这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末世”,这是一个挥金如土的“骄代”,这是一个患有结核病的社会,越是荒淫越是色红如花,越是负罪越是志意沉溺。这四句诗还点明了以下要展开描写的两个特征:一是“浮华”,二是“放逸”。
从“被服极纤丽”到“手中双莫邪”共十六句;写饮食服饰之奢华:绫罗丽服,珍馐嘉肴,文轩羽盖,宝车骏马,还有玳瑁簪、象牙鞭、金鑮履、莫邪剑,连僮仆也食不厌精,连婢妾也衣必锦绣,一片珠光宝气,一派纸醉金迷。以上突出“赀财”之“丰奢”。接下来六句,从“宾从焕络绎”到“朱门赫嵯峨”,写气势之不凡:宾客络绎,鱼贯而入;侍御盈门,喧呼而出,何等规模,何等排场。主人结交的都是头面人物:“金张”指金日磾和张安世,都是汉宣帝时的大官;“许史”指许伯与史高,都是汉宣帝时的外戚,诗中用以代指世家大族,皇亲国戚。再看房屋建筑:朱门沉沉,庭院深深,高楼巍峨,飞阁流丹,第宅座落在中心地带、贵族区内,面对着繁华大街、来往行人,更显出主人之地位。
以上写“财”、“气”。接下来十六句,从“苍梧竹叶青”到“展季犹咨嗟”写“酒”、“色”。“九酝”指久经酝酿,即陈年老窖。“宜城醝”、“竹叶青”都是古代美酒:醇醪在金钟中旋转,带着蛊惑感官的色泽与芳香,浮沫如蚁,溢出杯盘。觥筹交错,可以想见其鲸吞牛饮之态矣。以上写“对酒”“行觞”还只是略略点染,下文述“当歌”“征色”则不惜浓墨重采。献歌献舞的都是天下绝色,人间尤物;“齐赵”指齐都临淄,赵都邯郸,都是以女乐出名的地方。“西巴”指巴郡,其地之民亦以善舞著称,《后汉书·西南夷传》即有“夷歌巴舞”之说。“北里”之舞出荒淫好色之商纣,《史记·殷本纪》云:“纣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大陵”也是女色歌舞、云雨恍惚之代名词,《史记·赵世家》云:“王游大陵,梦见楚女鼓琴而歌。”歌儿舞女,倾城倾国,歌声比古代名曲“激楚”还动听,舞姿比名倡阳阿还轻妙。五陵年少,膏梁子弟,眼花缭乱,一掷千金。这一部份写征歌逐舞的场景,作者洒开笔墨,汪洋姿肆地着意描绘,画面飞动,行文节奏疾速,一幕幕豪华场景旋转而过,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铺排用典又起到了加重笔触、在高潮处延宕往覆、令人回味再三的作用。但写到此,作者意犹未足,最后四句又以夸张的手法,从侧面来烘托歌舞“移人性情”的力量:墨子是主张“非乐”的;展季即柳下惠,是坐怀不乱、不为色动的真君子,但在如此“刺激”的歌舞面前,这两位老夫子也忍不住要停车欣赏,感叹咨嗟了。即此可见其“感人”之深。不仅是君子和苦行主义者受到诱惑,连没有情感的游鱼玄鹤也闻声而动了,或敛翅下降,或鼓鳍出水,可见,新声巧调不仅能“感”人,还能“动”物。
写罢“浮华”之状,再写“放逸”之态。《宋书·五行志》载:“晋惠帝元康中,贵游子弟相与为散发裸身之饮,对弄婢妾。逆之者伤好,非之者负讥。”从“淳于前行酒”到“此欢难可过”十六句就是戏剧化、集中化地再现了这一种“放逸”的时代风气。“淳于”即淳于髡,滑稽而善饮;“雍门”指雍门周,善鼓琴而助人饮。有这样的清客与宴,三分酒量者也会十分豪饮。而主人又是十二分热情,好比西汉之陈遵(字孟公),每设宴必将客人之车辖投入井中,客人欲行不得,便只好拼得醉颜作长夜之饮。如此气氛,如此主客,举座便由微醺而沉醉,终于猖狂失态。其始也,酒色上睑,耳热眼花;继而举杯命酒、讨酒、催酒(“三雅”指伯雅、仲雅、季雅,皆酒爵名);其间,喧哗争吵,杯盘狼籍,提耳强灌,出乖露丑,不一而足;最终,男女混杂,放荡不羁,官帽歪戴,首饰堕落,猥亵淫乱之事自不待言。“绝缨”用楚庄王宴群臣事:楚庄王与群臣狎客滥饮,适殿上烛灭,有人乘机拉扯王后衣裳,欲行无礼。王后在黑暗中将那人冠缨扯断,以便追查问罪。谁知楚王唯恐扫兴,反而下令让所有的人都将冠缨拉掉再点灯,以此遮掩那荒唐酒客,染指而不膻。既然“烝上”“犯主”尚不见怪(尤,责怪也),其它荒唐行为就更是“合理”“合法”的了。作者举此一端,其余荒淫之事就尽在不言中了。
从“人生若浮寄”到“礼防且切磋”,这结尾八句是从“理论”上探讨“浮华”“放逸”这一时代贵族病的成因,揭示了贵族子弟的颓废心理。生命有限,这不能激发起他们抓住时机、建功立业的志向,却成了他们醉生梦死、及时享乐的理由。在露水短促的存在中,他们看不到那曾有过的光彩夺目的片刻,他们唯一的启悟却是人生苦短,他们唯一的感慨是享受得还不够,因而要拼命加大享乐的强度。当然,这种享乐,并不能带来长久的欢乐,每当他们想到人生又少了一天,这时内心就更加空虚。空虚袭上心头,又再次以享乐来掩盖,如此恶性循环,终至不可救药。看来,腐败的不仅在于贵族的生活方式,更在于不可疗救的病态心理。假如没有任何限制,他们有可能从废人变为只知享乐的生物意义上的人,只是对“执法吏”还有所畏惧,他们才偶尔“切磋”起“礼防”问题。这结尾是一种劝戒,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讽刺。
金天之西,白日所没。
康老胡雏(chú),生彼月窟。
巉(chán)岩容仪,戍(shù)削风骨。
碧玉炅(jiǒng)炅双目瞳,黄金拳拳两鬓(bìn)红。
华盖垂下睫,嵩(sōng)岳临上唇。
不睹诡谲貌,岂知造化神。
大道是文康之严父,元气乃文康之老亲。
抚顶弄盘古,推车转天轮。
云见日月初生时,铸冶火精与水银。
阳乌未出谷,顾兔半藏身。
女娲戏黄土,团作愚下人。
散在六合间,濛濛若沙尘。
生死了不尽,谁明此胡是仙真。
西海栽若木,东溟植扶桑。
别来几多时,枝叶万里长。
中国有七圣,半路颓(tuí)洪荒。
陛下应运起,龙飞入咸阳。
赤眉立盆子,白水兴汉光。
叱咤四海动,洪涛为簸扬。
举足蹋紫微,天关自开张。
老胡感至德,东来进仙倡。
五色师子,九苞(bāo)凤凰。
是老胡鸡犬,鸣舞飞帝乡。
淋漓飒沓,进退成行。
能胡歌,献汉酒。
跪双膝,立两肘。
散花指天举素手。
拜龙颜,献圣寿。
北斗戾(lì),南山摧。
天子九九八十一万岁,长倾万岁杯。
在遥远的西方,太阳落山的地方。
传说中的胡人神仙文康就出生在那里。
老胡文康仪容奇特,五官就像陡峭的山峰一样古怪,骨骼清瘦,风度不凡。
他的双眼眼瞳碧绿而有光,头发金黄而弯曲,两鬓呈红色。
眼眉下垂着长长的睫毛,高耸的鼻子像山峰一样耸立在嘴唇的上方。
要不是看到这样离奇古怪的容貌,真不知道天地造物的神奇。
大道应该是文康的严父,元气是文康之老亲。
老胡文康站起身举手可以像盘古一样摸到天顶,可以像推车一样推动天地转动。
日月初生时云雾漫天,用它来铸冶火精与水银。
三足乌还没有出谷,月中阴精还没有积成兔形,半隐着身子。
女娲百无聊赖地用黄土捏造了富贵人,把泥浆撒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个贫贱的人。
把他们散落到人间,茫茫就像沙尘一样。
文康生命不息,长生不老,谁又能说明他不是神仙呢?
在西海栽上若木,在东海种植扶桑。
过些日子再来看,神树的枝叶已经长了有几万里那么长了。
安禄山叛乱,两京覆没,天下就像上古时期的洪荒之世。
陛下应运而起,即位于灵武,克复西京,大驾还都。
安禄山已死,群贼又拥立他的儿子为首领,但这不足为患,这就像汉代赤眉军叛乱立刘盆子为天子一样,成不了什么气候,陛下您就要像光武帝一样,励精图治,光复汉室。
天下振动,寰宇洗清,边关无事,贸易开通。
举足登蹋紫微,天关为你开张。
西方的老胡文康感激陛下您的恩德,不远万里来到长安朝拜。
他带来了五彩狮子、九苞凤凰等。
五色的狮子是老胡犬,九苞的凤凰是老胡的鸡,鸡鸣狮舞在帝乡。
表演酣畅淋漓,英姿飒爽,进退有序,纵横成行。
他们唱胡歌,献上美酒。
朝拜陛下时,都双膝跪地,前臂举起。
素手指天如散花状。
给陛下祝寿。
即使北斗破裂,南山摧毁。
愿陛下寿比南山,万寿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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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天:西方之天。
胡雏:胡人小儿,胡人童仆。
巉岩:本意是指山峰陡峭,这里形容长相奇特。
黄金拳拳:金黄色弯曲的头发。
嵩岳:嵩山,这里比喻高高的鼻梁。
盘古:我国神话中开天辟地创世的人。
“阳乌”两句:古代神话传说中在太阳里有三足乌,月中阴精积成兔形,这里借指太阳和月亮。
仙真:道家称升仙得道之人。
七圣:指传说中的黄帝、方明、昌寓、张若、(xí)朋、昆阍(hūn)、滑稽七人。
白水:水名,源出湖北枣阳东大阜山,相传汉光武帝旧宅在此。五色师子:即五色狮子,道家传说中元始天尊的坐骑。鸡犬:传说汉朝淮南王刘安修炼成仙后,把剩下的药撒在院子里,鸡和狗吃了,也都升天了。南山:指终南山帝乡。
五色师子:即五色狮子,道家传说中元始天尊的坐骑。
。鸡犬:传说汉朝淮南王刘安修炼成仙后,把剩下的药撒在院子里,鸡和狗吃了,也都升天了。
南山:指终南山帝乡。
乐府《神仙二十二曲》中有《上云乐》,又名“洛滨曲”。相传是梁武帝时所制,假想生于上古时期的西方神仙老胡文康,长得青眼高鼻,携弄孔雀、凤凰、白鹿,慕梁朝来游,伏拜祝千岁寿。李白拟作《上云乐》,在前人歌辞的基础上作了发挥,写西域胡人携狮子、凤凰来唐朝祝天子寿的盛况。
人间一叶梧桐飘,蓐收行秋回斗杓。
神宫召集役灵鹊,直渡天河云作桥。
桥东美人天帝子,机杼年年劳玉指。
织成云雾紫绡衣,辛苦无欢容不理。
帝怜独居无与娱,河西嫁得牵牛夫。
自从嫁后废织纴,绿鬓云鬟朝暮梳。
贪欢不归天帝怒,谪归却踏来时路。
但令一岁一相逢,七月七日河边渡。
别多会少知奈何,却忆从前恩爱多。
匆匆离恨说不尽,烛龙已驾随羲和。
河边灵官晓催发,令严不管轻离别。
空将泪作雨滂沱,泪痕有尽愁无歇。
寄言织女若休叹,天地无情会相见。
犹胜嫦娥不嫁人,夜夜孤眠广寒殿。
这首诗是根据牛郎织女的故事而写成的乐府歌行。南朝梁殷芸《小说》(明冯应京《月令广义·七月令》引)云:“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容貌不暇整。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纴。天帝怒,责令归河东,但使一年一度相会。”这则神话将牛郎织女的被罚阻隔天河,诿之于织女的嫁后贪欢,懒惰废织,带有封建社会歧视妇女的思想遗毒。这首诗虽取材于此,但作者却是讴歌他们的深挚爱情,同情他们被迫分离;结尾又以“夜夜孤眠”不嫁人的嫦娥与之作比,似在暗示天地间较牛郎织女更为不幸的大有人在,足以启发人们深思。
全诗可分四段。开头四句为第一段,点明时令和鹊桥。“人间一叶梧桐飘,蓐收行秋回斗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西方之神“蓐收”开始行司秋令,北斗七星的斗柄已指向西方了。金风飒飒,银汉迢迢,星移斗转,这是多么迷人的夜空。这时“神官召集役灵鹊,直渡天河云作桥”。神宫召集喜鹊,役使它们直渡天河,云集为桥,以渡织女与牛郎相会。这四句诗通过具有时令特征的景物和神话中的鹊桥显示七夕已到,为牛郎织女相会布置了环境,渲染了气氛。
“桥东”以下十二句为第二段,追溯牛郎织女唯七夕一相逢的原因。写了织女婚前、婚后和被谪归河东的全过程,内容与《小说》大致相同。但文辞流美,叙述宛转,富有情韵,远非《小说》可比。特别是增加了“绿鬓云鬟朝暮梳”一句,与充满着旷怨之情的“辛苦无欢容不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表现了她“河西嫁得牵牛夫”,伉俪相得,极为如意的心情。她由“容不理”变为“朝暮梳”,是热爱男耕女织新生活的表现。诗人加上这一句,丰富了织女的形象,突出了她珍惜爱情、追求幸福的性格,使一个“得此良人”,心里甜丝丝、美滋滋的新嫁娘的身影跃然纸上,而那“贪欢”“废织纴”之说,已成了苍白无力的欲加之罪。
“别多”以下八句为第三段,写牛郎织女七夕乍会又离的悲痛。一年三百六十日,他们只有一个晚上能够相会,真是“别多会少”,但这是天帝的命令,无可奈何。如果是个忘情者,倒也罢了,却偏偏想起了从前夫唱妇随的无限恩爱,怎能不痛苦万分。他们匆匆相会,离愁别恨还未说完,可是“烛龙已驾随羲和”。神话传说中的烛龙(在北方无日处,目发巨光,睁眼为昼,闭眼为夜),已随御日车之神羲和拉着太阳从东方升起,一年一度的七夕就这样消逝了。守在河边监视他们的天官严厉执行天帝的命令,不管她们“相见时难别亦难”,天刚亮便无情地催促织女踏上“鹊桥归路”。她心痛似绞,喷涌的泪水,化作了滂沱大雨。但这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泪痕有尽愁无歇”,有尽的泪水又怎能冲洗掉无穷的离愁?这八句诗通过“恩爱多”与“别多会少”、“说不尽”与“烛龙已驾”、难割舍与灵官催发、泪有尽与“愁无歇”的矛盾,把织女内心的痛苦刻划得入木三分,真切感人。
最后四句为第四段,是对织女的劝慰之辞。大意是说,织女你不要悲叹,天地固然无情,但你与牛郎一年一度总会相见一次,比起“夜夜孤眠广寒殿”的嫦娥来不知要好多少倍。天地之大,不仅只有嫦娥永久孤眠独宿,“东家头白双女儿,为解挑纹嫁不得”(元稹《织夫词》);“所嗟不及牛女星,一年一度得相见”(施肩吾《古别离》)。人间羡慕织女的怨女真不知凡几,望夫石之多,亦是见证。诗人将嫦娥作为孤凄女子的化身,通过她与织女的对比,深化了主题。
这是一首叙事诗,诗中不仅写了牛郎织女七夕相会的场面,还追叙了织女婚前婚后的有关情节,展示了她心情变化的三个过程:嫁前“辛苦无欢容不理”;嫁后“绿鬓云鬟朝暮梳”;谪归“泪痕有尽愁无歇”。由怨而欢而悲,机声、玉指、愁容、欢态、叹息、眼泪都写到了。诗篇多层次、多侧面地表现她,使一个富有立体感的血肉丰满的少女形象活跃在读者面前。这是这首诗超过同题材的一般诗词的地方,无怪乎《侯鲭录》云:“此歌东坡称之”。
这首诗四句一组,一组一意,通俗流畅,平淡自然,是诗人“满口而发,肆口而成,不待思虑而工,不待雕琢而丽”(《贺方回乐府序》)的创作主张的体现。
末世多轻薄,骄代好浮华。
志意既放逸,赀财亦丰奢。
被服极纤丽,肴膳尽柔嘉。
僮仆馀梁肉,婢妾蹈绫罗。
文轩树羽盖,乘马鸣玉珂。
横簪刻玳瑁,长鞭错象牙。
足下金鑮履,手中双莫邪。
宾从焕络绎,侍御何芬葩。
朝与金张期,暮宿许史家。
甲笫面长街,朱门赫嵯峨。
苍梧竹叶青,宜城九酝醝。
浮醪随觞转,素蚁自跳波。
美女兴齐赵,妍唱出西巴。
一顾倾城国,千金不足多。
北里献奇舞,大陵奏名歌。
新声逾激楚,妙妓绝阳阿。
玄鹤降浮云,鱏鱼跃中河。
墨翟且停车,展季犹咨嗟。
淳于前行酒,雍门坐相和。
孟公结重关,宾客不得蹉。
三雅来何迟?耳热眼中花。
盘案互交错,坐席咸喧哗。
簪珥或堕落,冠冕皆倾斜。
酣饮终日夜,明灯继朝霞。
绝缨尚不尤,安能复顾他?
留连弥信宿,此欢难可过。
人生若浮寄,年时忽蹉跎。
促促朝露期,荣乐遽几何?
念此肠中悲,涕下自滂沱。
但畏执法吏,礼防且切蹉。
文轩:有彩饰的车。珂:马勒上的装饰。
金鑮履:贴金箔的鞋子。莫邪:春秋时吴国的宝剑。
芬葩:盛多的样子。
素蚁:酒上的浮沫。
珥:女子耳上饰物。
信宿:再宿。
魏晋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之一。封建贵族穷奢极欲,以一种病态的狂热度过醉生梦死的岁月,当时“奢侈之费,甚于天灾”(《晋书·傅玄传》)。张华的这首《轻薄篇》,以铺叙的笔法酣畅淋漓地描写了骄代王公、末世贵族的淫逸生活。虽然,作品仍不免有“劝百讽一”之嫌,作者也流露出津津咀嚼之意,但对于后人认识那一时代的生活仍是有一定价值的。
诗的开头四句总提时代特征,这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末世”,这是一个挥金如土的“骄代”,这是一个患有结核病的社会,越是荒淫越是色红如花,越是负罪越是志意沉溺。这四句诗还点明了以下要展开描写的两个特征:一是“浮华”,二是“放逸”。
从“被服极纤丽”到“手中双莫邪”共十六句;写饮食服饰之奢华:绫罗丽服,珍馐嘉肴,文轩羽盖,宝车骏马,还有玳瑁簪、象牙鞭、金鑮履、莫邪剑,连僮仆也食不厌精,连婢妾也衣必锦绣,一片珠光宝气,一派纸醉金迷。以上突出“赀财”之“丰奢”。接下来六句,从“宾从焕络绎”到“朱门赫嵯峨”,写气势之不凡:宾客络绎,鱼贯而入;侍御盈门,喧呼而出,何等规模,何等排场。主人结交的都是头面人物:“金张”指金日磾和张安世,都是汉宣帝时的大官;“许史”指许伯与史高,都是汉宣帝时的外戚,诗中用以代指世家大族,皇亲国戚。再看房屋建筑:朱门沉沉,庭院深深,高楼巍峨,飞阁流丹,第宅座落在中心地带、贵族区内,面对着繁华大街、来往行人,更显出主人之地位。
以上写“财”、“气”。接下来十六句,从“苍梧竹叶青”到“展季犹咨嗟”写“酒”、“色”。“九酝”指久经酝酿,即陈年老窖。“宜城醝”、“竹叶青”都是古代美酒:醇醪在金钟中旋转,带着蛊惑感官的色泽与芳香,浮沫如蚁,溢出杯盘。觥筹交错,可以想见其鲸吞牛饮之态矣。以上写“对酒”“行觞”还只是略略点染,下文述“当歌”“征色”则不惜浓墨重采。献歌献舞的都是天下绝色,人间尤物;“齐赵”指齐都临淄,赵都邯郸,都是以女乐出名的地方。“西巴”指巴郡,其地之民亦以善舞著称,《后汉书·西南夷传》即有“夷歌巴舞”之说。“北里”之舞出荒淫好色之商纣,《史记·殷本纪》云:“纣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大陵”也是女色歌舞、云雨恍惚之代名词,《史记·赵世家》云:“王游大陵,梦见楚女鼓琴而歌。”歌儿舞女,倾城倾国,歌声比古代名曲“激楚”还动听,舞姿比名倡阳阿还轻妙。五陵年少,膏梁子弟,眼花缭乱,一掷千金。这一部份写征歌逐舞的场景,作者洒开笔墨,汪洋姿肆地着意描绘,画面飞动,行文节奏疾速,一幕幕豪华场景旋转而过,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铺排用典又起到了加重笔触、在高潮处延宕往覆、令人回味再三的作用。但写到此,作者意犹未足,最后四句又以夸张的手法,从侧面来烘托歌舞“移人性情”的力量:墨子是主张“非乐”的;展季即柳下惠,是坐怀不乱、不为色动的真君子,但在如此“刺激”的歌舞面前,这两位老夫子也忍不住要停车欣赏,感叹咨嗟了。即此可见其“感人”之深。不仅是君子和苦行主义者受到诱惑,连没有情感的游鱼玄鹤也闻声而动了,或敛翅下降,或鼓鳍出水,可见,新声巧调不仅能“感”人,还能“动”物。
写罢“浮华”之状,再写“放逸”之态。《宋书·五行志》载:“晋惠帝元康中,贵游子弟相与为散发裸身之饮,对弄婢妾。逆之者伤好,非之者负讥。”从“淳于前行酒”到“此欢难可过”十六句就是戏剧化、集中化地再现了这一种“放逸”的时代风气。“淳于”即淳于髡,滑稽而善饮;“雍门”指雍门周,善鼓琴而助人饮。有这样的清客与宴,三分酒量者也会十分豪饮。而主人又是十二分热情,好比西汉之陈遵(字孟公),每设宴必将客人之车辖投入井中,客人欲行不得,便只好拼得醉颜作长夜之饮。如此气氛,如此主客,举座便由微醺而沉醉,终于猖狂失态。其始也,酒色上睑,耳热眼花;继而举杯命酒、讨酒、催酒(“三雅”指伯雅、仲雅、季雅,皆酒爵名);其间,喧哗争吵,杯盘狼籍,提耳强灌,出乖露丑,不一而足;最终,男女混杂,放荡不羁,官帽歪戴,首饰堕落,猥亵淫乱之事自不待言。“绝缨”用楚庄王宴群臣事:楚庄王与群臣狎客滥饮,适殿上烛灭,有人乘机拉扯王后衣裳,欲行无礼。王后在黑暗中将那人冠缨扯断,以便追查问罪。谁知楚王唯恐扫兴,反而下令让所有的人都将冠缨拉掉再点灯,以此遮掩那荒唐酒客,染指而不膻。既然“烝上”“犯主”尚不见怪(尤,责怪也),其它荒唐行为就更是“合理”“合法”的了。作者举此一端,其余荒淫之事就尽在不言中了。
从“人生若浮寄”到“礼防且切磋”,这结尾八句是从“理论”上探讨“浮华”“放逸”这一时代贵族病的成因,揭示了贵族子弟的颓废心理。生命有限,这不能激发起他们抓住时机、建功立业的志向,却成了他们醉生梦死、及时享乐的理由。在露水短促的存在中,他们看不到那曾有过的光彩夺目的片刻,他们唯一的启悟却是人生苦短,他们唯一的感慨是享受得还不够,因而要拼命加大享乐的强度。当然,这种享乐,并不能带来长久的欢乐,每当他们想到人生又少了一天,这时内心就更加空虚。空虚袭上心头,又再次以享乐来掩盖,如此恶性循环,终至不可救药。看来,腐败的不仅在于贵族的生活方式,更在于不可疗救的病态心理。假如没有任何限制,他们有可能从废人变为只知享乐的生物意义上的人,只是对“执法吏”还有所畏惧,他们才偶尔“切磋”起“礼防”问题。这结尾是一种劝戒,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