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岱祠即事
泽南三百里,极望横天云。
云端色凝黛,谛视初可分。
峥嵘介丘像,澒洞元气屯。
顷刻有变化,惨澹殊明昏。
天行帝出震,其位生物元。
不周偾西北,川乃东南奔。
宁知六鳌死,竟使二山沦。
不有是难倾,孰维大块根。
尝闻周官说,实惟天帝孙。
神灵所镇守,民物斯芘存。
幽明吻一理,有道惟常尊。
不觉下马拜,僮奴亦蹲循。
乃知正直理,足使冥顽敦。
三王有损益,商人所尊神。
明法或不惧,夜行安得逡。
以此辅世教,庶几驱骜民。
暮宿太平驿,不眠虑丝棼。
明朝好天色,万象开胚浑。
势横恒碣尽,支压齐鲁蹲。
五色冒日观,一握通帝阍。
恢拓下嶊嶉,青苍上氤氲。
泉石竞沮洳,烟岚互纷纶。
高举躐风海,深蹯跆火轮。
涛波卷堆阜,一一溟渤吞。
棋枰视井邑,匕箸藏松椿。
碧瓦峙双阙,红墙缭长闉。
愿瞻岩閟客,内涤邪垢魂。
赐臣登绝顶,一览神秀原。
万壑射窈窕,三坛矗嶙峋。
莽不睹项领,何能穷髀跟。
稍稍指凫绎,依依数亭云。
松列大夫爵,鸁识将军坟。
琐屑涧花丽,霏微崖药熏。
广大良有以,奇险安足论。
瑰诡有形上,颓然德弥惇。
得无希夷子,傲世逃深蓁。
亦有黄冠士,相对如麖麏。
此曹啮草木,语道良未闻。
解榻坐中观,洗心驰大钧。
形气要得一,不然随物泯。
是事亦姑置,幽寻聊可勤。
初疑无字碑,莹洁谁敢文。
又怪玉女井,高绝何由奫。
俯穿斗仙岩,鸟下天壁垠。
侧度五贤堂,熊经背逡巡。
剑石危数履,女萝柔履扪。
挥斥八极远,风来袂轩轩。
寥廓自无梯,犹疑天可宾。
阴谷不敢视,恐落魑魅群。
安得遂独往,身如黄鹄翻。
周流遍五岳,采掇芝英繁。
即欲憩圆峤,或当止昆仑。
众真迎我语,一笑颜玉温。
是中差可乐,子胡恋尘樊。
答此太遗物,身闲犹事君。
重华迹已远,秦汉事方烦。
成功属吾宋,五礼垂后昆。
皇帝二载春,臣备太史员。
紬绎自帝典,颇识康哉言。
泥金白玉字,愿颂无前勋。
有志类韩愈,无书愧文园。
臣发将雪素,臣心犹日暾。
今此在林薮,跳身同玃猿。
徒观众山小,愁绝下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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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最多竹,樊(fán)圃(pǔ)棋错。包箨(tuò)榯(shí)笋之赢,岁尚十数万缗(mín),坐安侯利,宁肯为渭川下。然其治水庸,任土物,简历芟(shān)养,率须谨严。家必有小斋(zhāi)闲馆在亏蔽间,宾欲赏,辄(zhé)腰舆(yú)以入,不问辟疆,恬无怪让也。以是名其俗,为好事。
壬申之秋,人吏率持镰(lián)斧,亡(wú)公私谁何,且戕且桴(fú),不竭不止。守都出令:有敢隐一毫为私,不与公上急病,服王官为慢,齿王民为悖(bèi)。如是累日,地榛(zhēn)园秃,下亡有啬色少见于颜间者,由是知其民之急上。
噫!古者伐山林,纳材苇,惟是地物之美,必登王府,以经于用。不供谓之畔废,不时谓之暴殄(tiǎn)。今土宇广斥,赋入委叠;上益笃俭,非有广居盛囿之侈。县官材用,顾不衍溢朽蠹( dù),而一有非常,敛取无艺。意者营饰像庙过差乎!《书》不云:“不作无益害有益。”又曰:“君子节用而爱人。”天子有司所当朝夕谋虑,守官与道,不可以忽也。推类而广之,则竹事犹末。
洛阳最多的是竹子,竹园星罗棋布。光是竹笋、竹竿的盈利,每年就不下十余万缗钱,等于坐得千户侯的利禄,其收入不在富庶的渭川流域之下。但是,竹园里打堰灌水,养土施肥,育苗选材,修剪培养等工作,都必须严谨细致,认真从事。在竹林深处的空地上,家家有精巧雅致的亭舍,客人要想游赏,都可以坐小轿,径直而人,不必事先征得主人的同意,主人亦不在意,对此不会感到奇怪和发出责难。因此,洛阳种竹赏竹的风俗也出名了,都把它当作一件好事。
壬申年秋天,官府纷纷率人拿着镰刀斧头,不论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竹林的主人是谁,一律砍伐,不伐尽不止。西京留守发出严令:敢隐瞒丝毫的即为私藏,将按照不服从官家急需治罪,当官的被看作是对朝廷的怠惰不敬,当百姓的则被看作是叛逆不道。这样一来,数日以后,土地荒芜了,竹园光秃了。老百姓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吝惜的神情,由此可知,洛阳的百姓是急供朝廷所需的。
唉,古时砍伐山木,交纳木材芦苇,只是把地产的好东西,送到官府,以准备充当一定的用途。不供给就叫做叛逆犯上,不按时令砍伐征收,就叫做随意糟蹋。现在大宋王朝疆域广大,赋税收入积聚众多;皇上更是一心一意地节俭,并没有大兴宫室、盛设园圃的奢侈之心。官府中积累的材料物资,无不是余裕漫溢,甚至于都被蠹蚀腐朽了。可是,一遇到意外之事,却又没有限度的搜敛刮取,也许是塑像修庙超过了限度吧!古书上不是说过:“不要做无益的事来损害有益的事吗?”还说过:“君子应当节约用度,爱惜人民。”皇上和各部门的官吏们应当每天早晚都要考虑到这些,坚守职责的道义,千万不可忽视。以此类推而扩展开来,伐竹则如同是一桩小事了。
参考资料:
1、王水照王宜瑗选注.欧阳修散文选集.天津: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5:37-40
2、陈振鹏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下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207-1209
戕(qiāng):砍伐。樊圃:竹园。棋错:星罗棋布,多的意思。箨:包着的竹笋的皮。榯笋:竖立的竹笋。榯,直立。缗:原指穿铜钱用的绳子,这里指用绳子穿连成串的铜钱,每缗一千文,即一贯钱。渭川:指渭水流域。庸:通“墉”,水堰。简历:选择。芟:删除,修剪。亏蔽:指竹林深处遮蔽的空地。腰舆:古代的一种便轿。辟疆:顾辟疆。这里代指竹园所有者。
壬申:即北宋明道元年(年)。亡:通“无”,不论。桴:鼓槌,这里作动词用,指砍伐。守都:这里指河南府治洛阳的主管官,即西京留守。服王官:指做官的。慢:怠慢。齿王民:指做百姓的。悖:叛逆。榛:荒芜。
畔废:叛逆。畔,通“叛”。暴殄:残害灭绝,任意糟蹋。土宇:土地和屋宅。广斥:广阔的盐碱地。此句意为宋朝疆域广大。委叠:积聚众多。县官:指政府、朝廷。古称天子所居之地为县,即王畿。无艺:没有限度。意者:推测之词。营饰:营造修建。征用材料的目的是修复宫殿。作者这里说营饰像庙,是委婉之词。过差:超过限度。守官与道:这里意谓坚守职责和道义。
文章从题前落笔,先写洛竹之利,养竹之艰,竹林之美,主人之好客,言简意赅,生动而具体地展现了洛阳竹林既有巨大的经济价值,又有极高的观赏价值。这就为“戕竹”——一场灾难的到来,作了有力的铺垫和反衬。
第二段正面写“戕竹”。先点时间:“壬申之秋”,即明道元年秋天。接着就写大砍大伐。“人吏”四句,句式由长而短,由散而整,用辞斩截,音节急促,将“戕竹”的来势之猛,行动之快,渲染得令人难以喘息。“人吏”之所以有如此来头,原来是“守都”有令。如此层层邀功,个个卖力,不几天,“樊圃棋错”的竹林,便变成处处“地榛园秃”。而百姓却没有一丝吝惜之情流露于颜面,确实耐人寻味。再接下去就是表现百姓的可怜、可悲,因为他们不仅在物质上作了惨重而无益的牺牲,而且在感情上还遭到一番极大的欺骗和愚弄,则吏之可恨,自在言外。“下亡有啬色少见于颜间者,由是知其民之急上”,实在是意味深长的一笔。
作者写过“戕竹”之后,引古证今,加以议论,这就是文章的最后一节。首先指出“伐山林,纳材苇”的目的是“以经于用”。在这个前提之下,地方“不供谓之畔废”,但是,官府若不按一定时间采伐聚敛,则“谓之暴殄”,更何况不“经于用”呢!宋朝疆域辽阔,年年赋敛之物积聚甚多,而仁宗亦无大建宫室园囿的奢侈之心,所以朝廷长期积压的各种材料,无不听其朽烂。但是尽管如此,只要有一点意外情况,还是一不问是否需要,需要多少;二不问时间是否合适,便打着“与公上急病”的旗号,层层加码,敛取无度,“不竭不止”,结果所取又超过所需,自然又是堆积腐烂。“《书》不云”两句,以正面的教诲之词,婉转而尖锐地批评了上述行为,恰恰是以“无益”于民之举(戕竹),害于民有益之物(洛竹),无“节用爱人”之心显而易见。由记事而评论,最后上升到为官之道。至此,事已记过,理也说透,文章似乎可以结束了,可作者又再加生发——“推类而广之,则竹事犹末”。奇峰突起,境界大开。原来“戕竹”一事,只不过是用以折射大千世界的一面小小的镜子。大千世界,古往今来,还有无数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戕竹”之事。点睛结穴,戛然而止,是所谓实处还虚。
文章在艺术手法上采用了前叙后议的方式,前两段铺叙,笔力简明、清晰。由于第一段的美与第二段的丑的对照,则后一段议论,笔锋所向披靡,深刻地表现出美被丑破坏的痛心,从而滥砍滥伐竹子乃至推而广之的一系列害民之举皆令世人共讨之。作者虽然在议论时顾及到最高统治者,但言辞之中柔中有刚,谏中有刺,戕竹的危害性通过一番叙述与议论,则十分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此外,他采取引用法,援引儒家经典《尚书》中的有关议论来增强自己文章的说服力,也是很有见地的。因为他的文章是给当朝皇帝和权贵们看的,作为当时地位卑微的作者来说,恐怕人微言轻,不若搬出祖训来,以使自己的观点更有说服力。这也正是作者的聪明之处。